“我知道你不能像过去那样信任我,我必须澄清一点,我虽然对自己的现在有所隐瞒,但关于我过去的那些经历,你所听到的都是真的。”
“为了我们之间的友谊能够继续,我想我们之后应该不会再直接见面了,以后有事就都用信件沟通吧。诚如我之前所言,把信寄到我接待你的房屋地址就行。”
“我接下来会退出友爱会接下来的行动,也包括我的家族,请你不要再对我的家族和结社做出鲁莽的试探,准许我们平淡的退场也有利于你。”
读到这里,克雷顿深吸一口气,忽然庆幸在这里的只是一封信。
诺里斯还是没有告诉他自己在魏奥底的事业是什么,但这种事越是隐瞒,越容易激发他的想象,他真不知道一个进化成一流混账的诺里斯该是怎么样,也许的确是没救了的,幸而他不必看到对方正在作恶的样子,遭受心理上的打击。
克雷顿并不是一个容易悲春伤秋的人,但诺里斯的改变不止是一位老友的变化,更是提醒了他过去所认识的那个世界的确已经远去。
他没有完全相信那个仆人的说辞,他仍然怀疑诺里斯的真实身份,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他继续往下读这封信。
“我在棺材里留了三样东西作为饯别礼。”
“那把长柄锤的名字叫筑城者,相信你已经看出来了,酷似手杖的形状让它可以随时带上街头,它的特殊能力来自刃秘传,每一次打击中你的敌人都能让你恢复些许体力。”
“装在罐子里的是一只牙仙,这种妖精是切实存在的,而且对兽化者很有好处,你可以吃掉它强化自己,也可以找一位懂得立契的巫师在你们之间建立契约联系,让它削弱你的同类敌人。”
“第三件礼物有些不同寻常,这是一封推荐信,如果你想留下办些事,就将它交给本地驻防军队的长官克罗米少校,他能绝对保证你的安全。”
“你收下礼物后不必为扰乱了我的事业愧疚,因为我想要的已经得到了。须知在海上行船时不必急于张帆,观察风向才是重中之重。”
“最后,祝你永远牙尖爪利,我的朋友。”
信末署名——他妈的先生。
“呵呵。”
看到这个落款,克雷顿忍不住笑了两声,但笑容很快在脸上逝去了。
他的疑心没有因为诺里斯的留言而缓解,反而燃烧得越发炽热,烧去了他的杂乱思绪,将那些仅剩的东西变得更加纯粹。
这些践行礼物本身就传达了一些信息。
他揭去罐子上的黑布,眼神聚焦在玻璃后晃动的模糊影子上。
一个看起来像是穿着骨头盔甲的小人正在里面跑跳踢打,注意到环境变化,它停下动作,也回过头,但面部的大部分都被骨质覆盖,没有眼睛和耳朵,只有一张血淋淋的肉质嘴巴,甚至没有嘴唇,将两排整齐的牙齿和鲜红的牙龈都暴露在外。
牙仙,传说中收取脱落乳牙的小妖精,但听过这个传说的人大多不知道这种妖精一旦为恶有多可怕。
它们会撕掉猎物的皮肉毛发,直到只剩下骨头;令猎物的牙齿全部脱落,又或者反其道行之,有些种类的牙仙能让猎物的五官都从内向外长出牙齿。
而这种生物通常是集群行动,诺里斯手里不可能只有一只。
这种神奇生物的能力对很多仰仗牙齿战斗的生物都很有效,其中当然也包括狼人,牙仙的存在说明诺里斯已经在筹谋对付孔里奥奈。
至于那封推荐信——菲戈·赫顿所仰仗的军队高官居然和奥兰斯特也有联系,这本身就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是了,克雷顿想起来诺里斯其实隐隐透露过这点。
他假死脱离军队正是其父亲发动了在军队中的朋友才办成的,奥兰斯特和一些高级军官有来往这个消息早就被他抛出来了,克雷顿难道还能就这点指责他不诚实吗?
至于克雷顿原本的疑问,他现在已确信这就是事实。
诺里斯就是杰里米·巴斯贝。
但诺里斯的仆人也没有说谎。
因为诺里斯并不是那个真正的杰里米,真正的杰里米大概在出海去菲斯布里卡的冒险时就去世了,然后诺里斯凭借奥兰斯特改容易貌的血秘传歧路取而代之,渐渐将这个身份发展起来,做一些奥兰斯特不能做的事。
所以那个仆人发誓时没有直截了当地说诺里斯不是杰里米,而是说诺里斯体内没有巴斯贝的血。
想到这里,克雷顿又忍不住笑了两声。
“呵,还他妈海盗!”
在军伍中时,同袍们总是调侃诺里斯一身才艺的来源,称其为在荒岛上求生的流放海盗,为了逃避死亡才学会了这么多技艺。而杰里米·巴斯贝为世人所知的人生转变则是流落荒岛,与被流放的海盗一起生存。
这大概不是一个巧合。
想到这点,克雷顿的心情越发复杂。
为了快速培养杰里米·巴斯贝这个身份,奥兰斯特资助了巴斯贝家许多金钱。
朱利尔斯所怀疑的一直在幕后支持巴斯贝家族的人物就是奥兰斯特们。
杰里米·巴斯贝的那些所谓私生子女,不过是诺里斯在入伍前的婚姻产物,他是被逼迫与自己的家庭分离的,所以至今对原配和那些子女抱有深厚的情感。
奥兰斯特以合法的手段默默支持着巴斯贝,多半还采取了许多间接的手段,但仍有蛛丝马迹留下。
诺里斯的那个仆人在巴斯贝府邸里做的事根本就是在销毁这些痕迹。
因为诺里斯要离开魏奥底了,奥兰斯特们也不再保持对巴斯贝的精准掌控。他们要为王国情报部留下一个清白的履历,防止他们在巴斯贝家族身上做的试验牵连到自己。
菲戈·赫顿的底牌受制于人,杰里米·巴斯贝干脆是诺里斯的另一个身份,什么圣心友爱会的三大家族,不过是奥兰斯特一家的木偶戏罢了。
那个被标注为竞赛奖励的爵位,落到谁的手里都没差。
而这样一个弥足珍贵的奖品,奥兰斯特亦可以舍弃,其原因正是他们“不急于张帆,而是要先观察风向”。
即使一直将诺里斯视作生死之交,克雷顿也不免感到些许恐怖。
“老朋友,你看的是什么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