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蔡持正家的那个纨绔?”
“正是此人!”吕希纯道:“大兄近日来,常受其请,过府相会……”
“与会者,据说有许多朝中人物……”
“比如说呢?”吕公著问道。
“吏部的王圣美、学士院的刑和叔还有太师家的文周瀚……有些时候,户部的章子平、店宅务的章伯成,也都在宴上……”
吕公著看向吕希纯,问道:“汝去过?”
他要没去过,怎么会这么熟?
吕希纯低着头:“大兄带儿,去了两三次……”
他回忆着在冯京家的宴会上,大家一起一边饮酒作乐,纵情高歌,一边欣赏着胡姬、新罗婢甚至据说是来自日本的歌舞伎表演。
简直快活!
吕公著听着,一张老脸,皱成了苦瓜。
因为他发现,冯当世那个老匹夫的宅子,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新党青壮派聚会的巢穴了!
王子韶、刑恕、章衡、章縡……
再加上他家那个逆子还有被那逆子带在身边的王棣。
这不就是一个妥妥新党大聚会?!
吕希哲那逆子,可是一直在和王介甫通书信!
他看向吕希纯:“冯当世可曾在宴席上出现过?”
“偶尔……”
吕公著猛然醒觉。
艹!
冯当世那个老匹夫,该不会偷偷摸摸,瞒着老夫和王介甫勾搭上了吧?
仔细想想,还真有可能。
也确实是冯当世这个老匹夫能干的出来的事情!
毕竟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锦毛鼠锦毛鼠,哪里还有什么节操可言呢?
除了冯京,文彦博这老匹夫的立场,也非常可疑啊!
想到这里,吕公著就没好气的对吕希纯道:“等汝大兄回来,叫他来见老夫!”
吕希纯拜道:“诺!”
吕公著看着他,摇了摇头。
他想起了,远在福建的吕希绩。
这逆子和蔡确是走的越来越近了。
上个月,蔡确甚至直接上书,以其在泉州市舶司筹建过程中的功劳为其请功。
官家大悦,特旨越次拔擢——其寄禄官自承议郎连升三级为朝散郎,除为泉州知州兼同管勾泉州市舶司,还给了一个贴职——直集贤院。
当时好多人都和他道喜。
只有他心中苦闷。
三个儿子,两个被王介甫拐了,一个跟着蔡持正跑了。
就连被他寄予厚望的长孙吕好问,也被乃父带偏,走上了邪路。
他之后,寿州吕家就成了新党的清一色。
就像佛家的那个寓言故事一样——魔王波旬的徒子徒孙,穿着佛陀的袈裟,坐到了佛陀的庙宇中,念着波旬的经文,蛊惑着众生百姓。
而他吕公著恐怕比寓言中的佛祖还惨。
至少寓言里,穿着佛祖袈裟,坐在佛祖庙宇里的是魔王波旬的徒子徒孙。
而他这里,干脆是儿子、孙子都不和他一条路。
……
吕希纯出门后,走到半路,就碰到了黄庭坚。
两人相遇后,都楞了一下。
然后,彼此都明白了些什么。
之后,吕希纯就带着黄庭坚,到了自己家中,请到了他的书房内。
而他的父亲吕公著,则出现在吕希纯的书房旁边的厢坊。
隔着一道薄薄的门扉,开始与黄庭坚交流。
一直谈到夜幕降临,黄庭坚在吕府用过晚膳,才由吕希纯亲自送回李常的府邸。
然后,黄庭坚就慰留吕希纯在李府饮酒。
同样的,吕希纯隔着一道浅浅的纱帘,与在隔壁房间的李常,谈了许多乃父交代下来的事情。
紧接着,喝的‘伶仃大醉’的吕希纯,又被黄庭坚带着人亲自送回吕府。
这个时候,已经快到午夜了。
汴京城中再次飘起了雪。
虽然不像昨夜的大雪那么大,可不断飘落下来的雪,依然在宣告着世人——今年冬天,必是一个冷酷的寒冬!
或许,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么大的雪,如此寒冷的天气。
应该会冻死大部分田地和滩涂里的虫卵。
来年的北方各地,尤其是去年和今年被旱灾困扰的淮南、京东、京西三路,应该无虞蝗灾了。
……
飘落的雪,落在郭逵家的门前。
远远的,提着灯笼的元随们,出现在了黑暗的街巷中。
郭忠孝带着家人,立在门口,等候着老父亲归家。
等郭逵来到门口,郭忠孝立刻迎上前去,搀扶着老父亲下马。
和去年相比,如今的郭逵,甚至年轻了许多,身体也矫健了不少!
整个人的精气神,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去年,刚刚入京的郭逵,精神颓废,一副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样子。
但现在的郭逵,却是一副精神矍铄,神采奕奕,还能给赵官家奉献十年的样子。
没办法——去年的郭逵,刚刚结束了编管生涯,不知前路。
而现在,他却是武臣中的元老——官家亲呼老太尉,每入朝,命子侄搀扶,特旨御前免拜,以示天子尊老臣,崇功臣之意。
更命他判武学,主持武学上下一切事物。
老人最怕的是什么?
没权!
重新恢复了权柄的郭逵,自然一下子就振作了起来。
在武学中更是亲力亲为,将自己戎旅一生的经验和心得,对武学生倾囊相授。
这两个月,更是经常的和今天一样,在武学中待到深夜,直到所有武学生都入睡后,他才会离开武学。
没办法,明年的升龙榜。
文举那边,有大动作。
武举这边,也有大动作。
郭逵自然希望,自家教出来的武学生,能摘得魁首。
“大人……”郭忠孝搀扶着老父亲,走进家门。
“儿今日面圣请辞……”
“官家已经允了!”
郭逵听着,用力的握了握郭忠孝的手:“好!好!好!”
“以后,汝就跟着老夫,到武学之中用事!”
“待老夫百年,武学之事,就可传到汝身上!”
“吾郭氏一门,只要立足武学,紧跟官家……”
“百年可期!”
这是郭逵给郭忠孝和他的子孙,选的路。
其他路都太危险,他也害怕子孙受不起。
但武学就很好。
过去一年多的时间,已经证明官家很重视武学,武学的地位,定会不断提高。
而武学又远离朝中纷争,新旧分歧。
郭家只要在武学立下根基,子孙便再无隐忧!
至不济,靠着父子两代人的经营,也能积累下深厚的人脉。
就像当年安定先生胡瑗主持太学一样。
迄今,朝中大臣大半都是胡瑗学生。
于是胡瑗子孙,迄今都在享受这位大宗师的遗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