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拜结束，林奕双手拖着江粼月前往朝生境的中心，先前那数十名魔龙跟在他们身后，小声谈论。</p>
“我还以为小粼月大人应该……应该这么高，”魔龙伸手比划着高度，“没想到这么小一只，还是个宝宝。”</p>
“你说我们……不会吓到她吧？”</p>
“……”</p>
魔龙们忽然安静下来。</p>
江粼月一直安静地观察着朝生境。</p>
与外边的平原不同，朝生境可谓是依山傍水，林草丛生，空气中充满了雨水的湿润和植被的芬芳。</p>
是个养身的好地方。</p>
只可惜，魔龙身上的侵蚀，并不是能通过这些就能养好的。</p>
境内的魔龙修为大多在金丹初期及以下，少部分金丹中期。</p>
他们与林奕不同，无法依靠自己的能力抵御魔气对身体的侵蚀。</p>
其实只要接受魔气，侵蚀就能够得到终止。</p>
但是他们不愿。</p>
他们不正是想要逃离魔界、摆脱魔族身份才来到这里的吗？</p>
他们不愿意沦为真正的魔族，便用体内被稀释的龙族血脉与其对抗。</p>
从结果来看，并不乐观。</p>
魔气与灵力、与龙族血脉相冲，在他们身体上留下了残酷又骇人的痕迹。</p>
即使他们很努力地用干净的绷带缠绕整只手，江粼月也眼尖地发现了他们手指上的侵蚀痕迹。</p>
那些躲在角落不敢欢迎她的魔龙们，应该是怕身上大片侵蚀痕迹吓到她吧。</p>
就比如，现在。</p>
一名魔龙孩童抑制不住心中对神的向往，一边嘟囔一边跌跌撞撞地走过来。</p>
她脸上有一部分侵蚀痕迹，显得干瘪无比。</p>
但那双红色的眼睛，此时却异常明亮。</p>
她望着那条小小的、洁白的龙，下意识伸出手。</p>
“白……龙……”</p>
“阿稚！”</p>
一名女性魔龙匆忙跑来，拦住他。</p>
许是她的母亲。</p>
她按下阿稚的手，随后带着歉意向江粼月低头。</p>
“抱歉小粼月大人，阿稚她不懂事冒犯了您。”</p>
江粼月看着她半身侵蚀痕迹，开口：“没事的哦。”</p>
阿稚母亲抬头，眼神闪过一丝诧异。</p>
她还以为会被责备。</p>
江粼月飞到阿稚的跟前，问：“想摸鳞片吗？”</p>
“小粼月大人，这……这不合礼数。”阿稚母亲慌张说道。</p>
“我说了，没事的。只是摸一下鳞片而已。”江粼月又问阿稚：“想摸吗？可以给你摸一下哦。”</p>
阿稚开心地伸出手，“想！”</p>
带有零星侵蚀痕迹的手触碰到微凉的白色鳞片，阿稚干净的眸子仿佛要融化一般。</p>
空气安静了一瞬，然后周围爆发一片孩子们的声音。</p>
“我、我也想！”</p>
“小粼月大人，我可以摸吗？”</p>
他们一窝蜂跑过来，将阿稚与江粼月围住，跳跃着高举双手。</p>
江粼月对上他们期待的眼睛，思考片刻。</p>
都让他们摸一下应该没事吧？</p>
“可……”</p>
“以”字还未出口，她就被淹没在了孩子们的手中。</p>
十多分钟后，江粼月奄奄一息……疲惫地躺在林奕的掌心。</p>
小看他们了。</p>
不过他们也很有分寸，只是轻轻地碰一下鳞片而已，并未做出出格的事情。</p>
比起宣璐的暴风式灵魂汲取之术，他们这都是小意思。</p>
只是他们太有活力，那一声声欢呼声愣是吵得她头晕目眩。</p>
林奕担忧地看着她，“小粼月大人，属下带您去休息吧。”</p>
江粼月抬爪比了个“好”的手势。</p>
休息归来，又是一条活力满满的好龙。</p>
经历方才一事，魔龙们对江粼月有了些改观。</p>
起初还以为那是一位威严又不近人情的神，他们还有些紧张和害怕。</p>
见到江粼月第一眼的时候，心中的担忧少了大半。</p>
她没有因花瓣一事发怒，也没有因孩子们的无礼责备。</p>
反而主动地去接近被侵蚀的双手的触碰。</p>
那一瞬间，他们心中的所有不安都烟消云散了。</p>
至少，身怀被污染血脉的他们并没有被完全抛弃，不是么？</p>
林奕走进一间新搭好的小竹屋，把江粼月放到事先准备好的软垫上。</p>
江粼月望了眼外边不断投来好奇目光的魔龙，问：“我要做点什么吗？”</p>
林奕摇头，“您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在这待上几天就好了。”</p>
“？”</p>
明白了，原来她是来这旅游，顺便充当吉祥物的啊。</p>
“那好吧。”</p>
江粼月翻身软垫上打了好几个滚。</p>
林奕与她打声招呼后便出了竹屋，融入外边的篝火表演中。</p>
江粼月脑袋搭在爪子上，看着魔龙们围绕着熊熊燃烧的篝火，手牵手，尽情地舞蹈。</p>
火光映照在他们的脸上，衬得笑容愈发明艳。</p>
若不是他们魔气侵蚀在映照下清晰可见，谁能想到这般快活的他们竟一生都承受着腐朽的痛苦呢。</p>
咔嚓——</p>
启蜥翘着二郎腿，吃着魔龙送来的灵果，有些遗憾地小声道：[唉，他们也快活不了多久咯。]</p>
“为什么？”江粼月问：“是因为侵蚀么？”</p>
[是啊。当侵蚀蔓延到心脏时，要么成为没有理智的魔族，要么——迎接死亡。]</p>
原以为逃离魔界就能迎来生的希望，没想到仅仅是延迟死的到来。</p>
或许往日里，也有许多魔龙死在朝生境。</p>
死在期待神的怀抱到来日子里。</p>
怕江粼月会做傻事，启蜥提醒道：[林奕能够战胜魔气的侵蚀，那是因为他本身实力够硬，在遇到祖宗就能一定程度上抵抗魔气的侵蚀。之后在血脉烙印的进一步洗髓换血下，真正迎来了新生。]</p>
[但这些魔龙不行。]</p>
[他们承受不了血脉烙印下的力量冲撞，没法进行换血。而且这么多魔龙，祖宗您就是把力量榨干，也没法全部刻下烙印。]</p>
半晌，江粼月才开口。</p>
“我当然知道自己帮不了他们。但……”</p>
“但让我什么都不做，光是享受他们的善意，更让我难受。”</p>
她什么都没做，她只是存在于那里，就能受到他们的善意和赞美。</p>
他们的话语连同他们身上的侵蚀痕迹，一起要挟着她的良心。</p>
她知道，他们不是故意的。</p>
他们只是想在短暂的生命中见一见神明，证明自己并未被神明抛弃。</p>
江粼月起身，飞向门口。</p>
她没法拯救他们。</p>
但可以以“神”的身份，与他们多相处些。</p>
刚飞到门口，江粼月忽然感觉身体传来一股异样。</p>
这感觉……</p>
能变回人形了？！</p>
身体发出一阵刺眼的白光，将魔龙们的目光吸引了过来。</p>
在他们的注视下，江粼月恢复了人形。</p>
“小粼月大人……？”</p>
一袭白衣，纯真面容，璀璨金眸。</p>
“神……这分明就是神！”</p>
是新生的，神。</p>
林奕很快反应过来，飞上前，伸出手做出邀请的姿势。</p>
“属下可否邀请小粼月大人参加篝火晚会呢？”</p>
江粼月脸上绽放笑容，一双金眸比篝火还要夺目。</p>
“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