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梓扬这一番话,说得明明白白,也对一行人这一路的疑惑给出了完美的解释。
深受登州卫指挥使器重的戚济光为何会忽然入狱,登州卫数千兵丁为何一夜清空,若只看登州一地的事情只会觉得没头没尾,但若是出于安梓扬的授意,那便都说得过去了。
要知道锦衣卫的前任指挥使,现在可是内阁首辅;而现任的指挥使是谁更不必说……在区区一个登州卫,安梓扬自是威福自用、为所欲为。
只是,为什么?
“能不能”的问题可以解释,但“为什么”?
戚将军再是出类拔萃,说穿了也不过是个接任父亲职位、做出了一些成绩的十九岁少年。安梓扬这等人物,为何会屈尊降贵来针对他?
浣花剑派青年心绪纷乱,又在安梓扬的目光中如雪片般沉入谷底。
还是先想想,如何能将事情扛在自己肩上,尽量不要牵扯到师门、父母吧。
在锦衣卫新一代的人物之中,安梓扬并不以武功出名,也无人见过他真的出手。江湖传言他本身武功只有一二流水准,只是靠着狠辣谄媚上位。
但在场所有人,都不可能会敢对他出手。
劫狱,可能会死。
对锦衣卫镇抚使动手,八辈儿祖宗的尸体都要被刨出来喂狗。自己的性命可以豁出去,但父母亲族、师长朋友的性命如何能舍得下?
为今之计,只有引颈就戮。
自己痛快一些死了,再加上师门跟锦衣卫的关系,或许可以让此事到自己为止。
他颤颤巍巍地俯身,捡起了长剑朝自己脖颈压去。
对面的安梓扬却像是对他失去了兴趣,微微偏转了头颅,看向他身侧。
“你又是何人?”
他用扇子指了指众人。
“他们见了我都怕得要死,你为何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不说话也不吭声,只抱着胳膊笑?”
浣花剑派青年一愣,忽然反应过来。
从安梓扬出现开始到现在,“李大哥”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发出一点声音。
他就那般倚靠在旁边的墙上,抱着怀、歪着头,静静地看着,甚至嘴角那一抹莫名的微笑都没有隐去。
直到被安梓扬点了名,他才放下手,从墙边走到了众人面前,笑着说道。
“这不是看大人这么威风,我也不好说些不合时宜的话嘛,就在边上等了会儿——现在说完了?”
“说完了我说两句。”
他微微偏转过半张脸,对着身后众人说道。
“走吧,还要留下吃饭不成?”
众人齐齐一愣。
浣花剑派青年的长剑停在了脖子上,而后忽的泪流满面。
“李大哥不可!”
“这件事,本该大家一起扛的!”
李淼只朝他摆了摆手。
对面的安梓扬笑了笑。
“要跟我动手?”
“杀了我,来个死无对证,毁去他们来过的痕迹,将事情扛在自己肩上?”
他停止了敲打手掌的扇子,笑容未变,但在场所有人都同时遍体生寒。
“那就来,试试吧。”
尾音落地。
嘈杂声起。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无数细微的振翅、爬行声整齐地交迭在一起,伴随着无数机扩展开、齿轮咬合的声响,在瞬间变得震耳欲聋。
两侧牢房的地面翻起,无数蛊虫飞出、爬出,占满了每一处墙面。而后是拳头大的蛊虫将一座座一尺见方的器械抬出,器械上的空洞中无数虫子涌动,驱动齿轮,将闪烁着寒光的利刃对准李淼。
安梓扬将手中折扇一掰,一拉,扇面破碎,十根扇骨齐齐断开,露出其中连接的天蚕丝,他将其中一头套在五指上,另一头垂落到地上。
这还没完。
众人以为是空着的十几间牢房大门敞开,十几个无须无发、面色苍白、眼神空洞的人影走出,齐齐伸手撕开了胸前的衣裳,露出镶嵌在皮肉中的金属和孔洞。
“蛊兵……”
有江湖人绝望地说道。
“天人蛊兵,唐门机关。”
“他能以真气同时操纵这么多天人蛊兵和唐门顶尖机关……他不是江湖传言中的一二流,他是……天人……”
“开创蛊术和机关两脉结合的,天人……”
浣花剑派青年已经陷入了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