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先生除了声音洪亮、体型健硕外看不出其他与众不同的地方,很容易将他认成是吕贝隆的一位普通农夫。
只不过‘刽子手’这个单词一出口,不止是他旁边的那桌客人,周围四五桌人都停下了吃饭和聊天,将目光投向了这里。
这大概就是老先生想要的目的——目光与关注。
当听众到齐,他把酒倒上,演讲还将继续。
“我这个年纪的刽子手没有赶上好时候,工作了20多年,只砍下过50多颗头颅,我猜即使断头台不被废除,这个数字也很难到100,不,80都很难达成。”老先生既遗憾又憧憬的说,“但在100多年前,刽子手职业生涯至少要参与400次处决,你们知道亨利·桑松吧?就是执行路易十六死刑的那位,他一生中参与了3000多次处决,平均每天要砍掉5、6颗头颅!”
自中世纪以来,法国就有死刑。
十六世纪末期,法国人开始探讨死刑的存废问题,国会为此激辩不已,最终结果是依然保留死刑制度,但为了安抚主张废除死刑者,决议废止酷刑拷打,被判死刑者一律斩首处置。
1792年,医生约瑟夫·伊尼亚斯·吉约坦提议用机械斩首取代传统酷刑,确保‘平等且无痛’的死刑——断头台出现了。
在断头台出现的2年后,法国大革命爆发,这种‘人道主义’死刑处决了约1.7万人,其中就包括路易十六和罗伯斯庇尔等人。
这场革命,把刽子手这个职业推向了黄金时代。
事实上,刽子手在中世纪起便存在,最初由教会和国王授权,负责处决异端、叛徒和罪犯,方式包括绞刑、火刑、车裂等。
那个年代刽子手是‘污名职业’,世代遭受社会歧视。
但随着黄金时代的到来,刽子手成为了世袭职业,报酬还相当丰厚。
执行了路易十六的亨利·桑松家族垄断了巴黎刽子手职位近200年,不止世袭还形成了规模,每一次处刑有首席执行者、第一助手、第二助手、第三助手、医生、记录员和搬运工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要把人的头身分离,更像是要做一场精密的手术。
最高峰时,桑松家族的团队规模有15人,听说处决路易十六时,光是助手就带去了8位。
这些刽子手大家族随着20世纪法国死刑减少才逐渐衰落下去。
1900年后,法国的死刑量大规模减少,主要针对谋杀、叛国罪,有的时候一年都无法达到3位数。
1981年,弗朗索瓦·密特朗推动着法国成为欧洲第35个废除死刑的国家,断头台从此被废止启用,刽子手这个职业也彻底消失。
有游客被老先生的职业所吸引,好奇的问:
“普罗旺斯还有断头台吗?如果我们想要参观,可以去哪里看看呢?”
“曾经执行过死刑的断头台全部被国家收走了,放到了巴黎监狱博物馆里。”老先生平坦双手,“孩子,如果你在哪里看到了断头台,我发誓一定是有人想要骗你口袋里的钱了。”
“哦,那太遗憾了。”邻桌的两位外国人说。
断头台绝对算是法国的一大特色之一。
老先生对刽子手话题有无限的热情,似乎那既是他曾经的职业,又是他无比狂热的爱好:
“你可以去买模型,沿着索格河向北有一个叫隆达的村子,那里有一所博物馆,你可以买到还原度极高的断头台,要是对手铐和脚铐感兴趣,那里有多种款式任你挑选,有设计简单的十八世纪铁链和颈链,也有构造繁复得多的双重颈镣加手铐,当然了,这些入门级都是给孩子玩的,烙铁、拇指夹、让人一秒种都忍受不了的尖刺刑椅、带签名的绞索、多梢鞭子、钳子、颈手夹、止血带、指压器、各种形状大小的束禁装备、铁面具、压头器”
老先生越说越兴奋。
周围的客人越听表情越扭曲,甚至有几个人幻痛的揉了揉自己.
罗南赶紧打断了老先生的刑拘科普,以一种‘好久不见’的语气张开双臂:
“上帝,快瞧瞧是谁来了?是我们的‘正义执行者’!”
罗南很成功的吸引走了老先生的注意力,他终于停下了报刑拘名称,也对罗南张开双臂:
“哦,是你!那个爱听故事的小伙子,让我想想今天给你讲哪一颗头的故事呢——”
短暂的拥抱过后,老先生拍着罗南的后背说:
“孩子,我猜你这几个月过的一定相当不错,你比冬天时胖多了啊。”
下午3点多,特奥推门而入,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收银台后的罗南。
他敲了敲收银台,催促道:
“布鲁诺让我来喊你,晚上去他家聚一聚,他妻子要给大家做披萨,能香得咬掉舌头的那种,没有什么事就过去吧。”
罗南一只胳膊撑着下巴,摆了摆手:
“我晚上再去,吃饭不用等我,我就过去喝两杯,不吃饭了。”
“你有其他的聚会?”特奥撑着收银台问。
罗南无力的摇头:
“没有,我把最近的聚会都推了。”
“为什么啊?”特奥不理解的问。
没有聚会的日子,那还叫日子吗?
生不如死!
罗南直起腰,拍了拍自己的脸:
“你不觉得我最近胖了吗?再有半个月我就要和佐伊去拍婚纱照,我得赶紧减一减了。”
特奥眨巴着着眼睛,认真的说:
“没有啊。”
罗南唉声叹气的趴了下去:
“你们天天见我,当然看不出了。”
冯珍、佐伊、桑德琳、亨利和特奥都是几乎每天会和罗南见面的人,很难看出他的变化。
但许久未见的人,见到罗南就能看出他的变化了,比如一个多月没见的布鲁诺,又比如上次见面还是在冬天的刽子手老先生。
之前罗南还抱有侥幸心理,哪那么容易胖的?
现在罗南敢肯定——他是真的胖了!
不过仔细想想,这也是难免的事情。
来到普罗旺斯后,罗南的胃逐渐普罗旺斯化,像无底洞一样深不见底。
去年冬天进山挖松露,天气暖和的时候要种地,吃得多消化的也多。
可今年松露采摘季结束,他便不再干体力活,做编织家具也耗费不了什么体力,吃的东西没有减少,甚至胃口更好了消耗小于摄入就这样胖起来了。
特奥又劝了几句,终于放弃了:
“行,那你早点去,我们都等你呢,要我说,你从明天起白天找点体力活干,保准吃的再多也能瘦下去。”
罗南挥手:
“我考虑考虑,你快去吧,替我多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