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可疑’的稿件,一律转到我的邮箱里来!”王占军郑重地对编辑们交代道。
作为《十月》杂志的主编,要说对最近的《收获》和《当代》不眼红,那是违心话。毕竟在纯文学没落的今天,一期杂志能卖上六七十万册,顶得上一年的销量,可以帮社里解决不少问题。
比如杂志里的广告。
这几年愿意在文学期刊上打广告的产品和商家越来越少了,剩下的都是一些老关系户,一年也花不了人家几个钱,就都先放着。
以往还能碰到一些愿意在杂志里面夹印彩页的,现在也基本没有了。
毕竟一期杂志就那么几万份销量,还不如一个市级电视台的观众多,还肯在上面投放广告,真是情怀大于宣传了。
但是有了张潮投稿带来的流量就不同了!
《收获》和《当代》在刊发张潮的前都提前联系了广告主,当期杂志都夹了彩页,赚大发了。
杂志社有钱了就能从容地干很多事情,比如组织作家采风、办个新奖项、增发几期副刊……这些都能让杂志社以后约稿变得容易一些。
更关键的是张潮的能帮助杂志赢得年轻的读者。
文学固然是信仰,但是主编不仅要给杂志的质量把关,还要想办法提高杂志的销量,这样工作才算合格。
眼下张潮的两篇稿子已经分别投给了《收获》和《当代》,“纯文学四大名旦”里只剩下《花城》与《十月》没有收到他的投稿了,这确实让人有些挠头。
要知道《花城》和张潮之间颇有情分……
“那什么样的稿件算是‘可疑’的?”年轻的编辑徐畅畅问道。
王占军耐心地答道:“像是张潮的的,都是‘可疑’的。”
接着他进一步解释道:“很明显,张潮这一系列都是对短篇名作的戏仿,借用篇名来写自己的故事,而且这些故事都和他对未来的设想有关。
《最后一课》《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看来他比较倾向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这个时间段的作品,所以要格外注意。
大家都说说看,他后面会戏仿哪一篇?”
徐畅畅第一个发言道:“会不会是《羊脂球》?这段时间出现的短篇,就数这篇最有名。”
不过她的说法立刻就被别的编辑否定了:“《最后一课》的都德和《羊脂球》的莫泊桑都是法国人,他可能会回避。”
徐畅畅不服气地道:“短篇回避莫泊桑?那不等于少了一大堆名篇——《羊脂球》《项链》《我的叔叔于勒》《菲菲小姐》《米隆老爹》……”
王占军听得头疼,连忙摆手阻止道:“别念了,又不是报菜名。张潮性格跳脱,谁也拿不准他会模仿哪一篇,大家多注意就是了。
好了,都散了去忙吧。——小徐,你留一下。”
等众人都离开了会议室,王占军用期待的眼光看着徐畅畅,道:“听说《当代》收到张潮稿件的编辑,就是和你一样的毕业生……
还有之前从张潮那里拿到《少年如你》的朱妍玲,也是年轻编辑。”
徐畅畅这下脸有点红了,有些扭捏地道:“那哪有一定呢?他现在是大作家了……”
王占军鼓励道:“张潮喜欢和年轻人打交道是公认的,我觉得你大有希望。这样,你试着给他发一封约稿信,说不定人家就答应了呢?”
徐畅畅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问道:“真的可以吗?”要知道,能代表杂志社向作家约稿,一般只有资深编辑才可以——因为约稿通常意味一定能刊发。
对于《十月》这样的双月刊来说,一年才6期,每一版都很宝贵,寸土寸金的,不可能什么阿猫阿狗的稿件都发,如果质量不佳,那就砸了招牌了。
所以像她这样刚过了实习期的新人至少要再熬上五年、十年,甚至更久,才能跻身向作家约稿的编辑行列。
王占军道:“大胆去做就是——对了,有他的私人邮箱吗?没有的话我抄给你。”
徐畅畅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她确实没有张潮的私人邮箱——原先公开的「潮汐文化」的工作邮箱,听说早就没有回复过任何邮件了。
王占军拿出笔,唰唰唰在便笺上写下张潮的邮箱地址,撕下来递给徐畅畅,语重心长地道:“年轻人,勇敢点!张潮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把各个社的编辑们耍得……关系处得很好了!”
徐畅畅已经被惊喜冲昏了头,没听清主编后面说的是什么,只“嗯”了一声,就兴冲冲地拿着便笺走了。
王占军刚刚那句话说得其实很有问题——什么叫“张潮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徐畅畅是华师大中文系研究生毕业,今年已经26了,张潮都还没到她这么大呢!
不过这个细节恐怕谁也不会注意到,因为现在几乎没有人文学杂志社的编辑会拿他当24岁的年轻人看,待遇基本等同于顶尖的大作家。
王占军看着徐畅畅的背影,内心就念叨着一句话:“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给张潮打电话、发邮件,但是张潮不仅没接他的电话,邮件也石沉大海。他心里倒没有什么不平衡,因为他知道其他人的待遇和他一样。
甚至就连与张潮交情匪浅的《收获》朱妍玲、《青年文学》李世栋也没能得到张潮的允诺。
张潮这次似乎打定主意要来一波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游击战,谁也不知道他的下一篇会投向哪里——更何况他自己还有《青春派》嗷嗷待哺呢。
他的稿件总不能都放到外面去吧?
所以让徐畅畅的尝试,他并没有抱什么希望,主要也是想锻炼锻炼新人。
……
徐畅畅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把张潮的私人邮箱地址看了又看,内心在构思这封约稿信应该怎么写。
她打开自己的邮箱,输入张潮的邮箱地址,然后选择了一个她觉得颇为正式的“信纸”样式,敲下了第一行字:
【尊敬的张潮先生:
展信佳!
我是《十月》杂志社的编辑徐畅畅,欣闻您近期佳作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