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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五章 再遇悲欢(1 / 2)

梁进的话,如同投石入古井,瞬间引爆了小巷中死水般的寂静!

“噗通!”

只见那家仆吓得直接趴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起来。

墙根处,重伤呕血的汤仲元更是浑身僵直,布满血丝的眼珠几乎要脱眶而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凝固在痛苦的扭曲之上,连咳呛都噎住了。

嗡——!

几乎在话音落脚的瞬间,那紧闭小院内骤然炸开数股磅礴凌厉的杀意!

犹如实质的冰冷寒风,穿透门扉院墙,狠狠压在狭窄巷道的每一寸空间。

空气黏稠得令人窒息,阳光似乎也被这无形气场所扭曲黯淡。

就连世子也再未说话,唯余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显然,那高墙之后的世子,已被这前所未有的粗鄙侮辱,冲击得一时气结失语。

赵以衣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猛然提到了嗓子眼!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纤长的手指紧紧攥住了梁进袖口的一角布料,细密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对面,那是世子的府邸!

是堂堂皇族宗亲!

梁大哥……这话无异于掀翻了九层玉阶,砸碎了紫宸丹陛!

这是泼天的祸事!

她出身寒微,深知民畏官的刻骨本能,更明白招惹皇权是何等灭顶之灾。

换作她的爹娘在此,恐怕早已魂飞魄散,跪地叩首不止。

然而……

此刻在这几乎要压垮脊梁的杀意风暴中心,看着梁进那挺拔如古松、寸步不退的背影,一种与恐惧截然不同、滚烫如火的情愫在她年轻悸动的心脏中疯狂翻涌!

那是一种反抗强权、无视等级、捍卫尊严的淋漓畅快!

梁大哥的姿态,如一把烈焰,瞬间点燃了她灵魂深处压抑已久的血性!

梁进的目光却如冷电,刺破虚空,精准地投向那杀意涌来、却紧闭无声的院落深处。

他的声音再度响起,沉稳如磐石落入湍流,字字清晰:

“我来传个话,劳心奔波,在你们眼里,就成了可呼来喝去的家仆下属?”

“看清楚想明白,不是我梁进哭着喊着来攀你们高枝,是你们淮阳王府现在得求着我才行!”

他话语的锋芒骤然更盛,如刀锋刮骨:

“谁在求谁都弄不明白,我看你这世子也趁早别当了。”

“好好想想吧,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话音落定,他再不犹豫,拉起赵以衣的手腕,转身就朝着巷口迈去。

不再有半点流连。

赵以衣被牵着,脚步略显踉跄间却不由自主地回头望了一眼。

阳光下,梁进逆光的侧脸轮廓分明,眉宇间凝结着风暴后的平静与无法撼动的决绝。

这一眼,让她心头那份因恐惧而狂跳的心绪奇异地平复下来,随之化作一股更汹涌的崇敬与信赖。

梁大哥……不一样!

他和那些跪拜在这朱漆大门前的人们,有着天地之别!

而他们的离去,无异于在已然喷薄的火山口再次投入炽热的巨石!

“轰——!”

小院内那数道强横凌厉的杀意,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凶兽!

猛然炸裂、升腾!

不再是隐晦的锁定,而是铺天盖地的碾压!

那杀意之浓烈,凝聚成几乎肉眼可见的煞气涡旋,死死缠绕着梁进与赵以衣离去的背影,仿佛无数双无形的手要从虚空中探出,将他们拖入黑暗,撕成碎片!

巷道两侧墙壁古老的青砖缝隙中,细微的尘埃簌簌而落。

那是被强大气场所激荡的征兆!

梁进前行的脚步倏然一顿。

他没有回头,身形依旧背对着那座杀气四溢的小院。

一个极其轻微的、带着毫不掩饰嘲弄的哼笑声从他喉间逸出:

“呵……”

伴随着这声轻哼,他才侧过半身,目光冷冽地扫过那道紧闭的朱门,似乎穿透了厚重的门板,直射那杀意的源头。

“杀气滚滚,冲冠怒发……看着倒是挺唬人?”

“可惜啊,嚎得最响亮的狗,未必是咬得最凶的那条。”

“憋得慌吗?有胆子就滚出来。”

那平静的语气陡然转为万仞冰峰般的森寒:

“我们手底下见真章!”

轰——!

院内的煞气如同被投入火星的猛火油,骤然暴涨!

空气都发出沉闷的爆鸣!

整条小巷的光线仿佛都黯淡了几分!

作为王府爪牙却无法履行职责的极端憋屈,在这一刻达到了极点!

然而!

纵使空气中充满了山雨欲来的沉重低吼,纵使意念中充斥着将二人千刀万剐的疯狂咆哮。

那扇门,依旧紧闭!

那院落深处,竟无一人敢真的破门而出!

汤仲元,可还血淋淋地躺在冰冷的砖地上!

那神出鬼没、一招便将汤仲元重创如同蝼蚁的诡异神秘三品武者,如同悬顶的利剑!

谁敢赌下一个被捏碎脊骨、五脏挪位的不是自己?

那已经是他们无法抗拒的威慑力!

所有沸腾的杀意,在触及那道生死红线时,终究变成了不敢越雷池一步的色厉内荏!

梁进眼中锐利的光芒一闪即逝,嘴角那抹轻蔑的弧度更深了。

“啧。”

一声极尽蔑视的嗤笑,仿佛抽在所有院中人的脸上。

“梁旗总……”

世子那压抑到极致的声音终于再度破开凝滞的空气响起,透过门窗依旧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与深入骨髓的恨意:

“你真是……好!得!很!呐!”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寒冰利刃:

“今日之言……本世子,记下了!”

梁进依旧头也不回,甚至连那不屑的姿态都吝于改变。

“不敢当。”

他的回应平淡如水,却字字如针:

“我一个小小的旗总,芝麻绿豆的官,可当不起世子的挂念。”

他摆了摆手,那姿态如同挥开一只嗡嗡乱叫的蚊蝇,充满了彻底的厌烦与不耐:

“没空陪你在这儿废话了,真是浪费我的时间。”

“以衣,走!”

他拉起赵以衣,步履沉稳有力,再无半分阻滞,向着巷口走去。

片刻后。

门内终于传来压抑却焦急的呼喊。

“快!抬进去!快救汤先生!”

几名仆役连滚爬爬地冲出,七手八脚地将地上气息奄奄、骨头不知断了几根的汤仲元小心架起,慌乱地抬回院中。

朱红的大门再次被“哐当”一声重重关上,隔绝了外界的目光,也封住了院内那冲天的怒火与憋闷的羞辱。

紧接着。

“啊啊啊啊——!!!!”

一声几乎要将房梁震塌的、充满暴戾与癫狂的咆哮猛地从院落最深处炸开!

那属于年轻王侯的尊严被践踏的无尽羞愤,化作最原始的怒号,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喷出来!

“蝼蚁!贱种!区区一个旗总!一个不知哪里钻出来的泥腿子!竟敢……竟敢如此欺我!!!”

咆哮声中夹杂着器物被砸碎的刺耳响声。

“查!给我扒出来!掘地三尺也要挖清!那个狗屁三品高手是什么路数?!给我查清他的祖宗十八代!”

“薛琒!立刻!马上!让薛琒给本世子滚过来!立刻!!”

…………

穿过幽长的巷弄,重新汇入喧嚣的集市人流,赵以衣才觉得那堵在胸口的巨石稍稍松动。

但随即,更深的不安笼罩了她。

她下意识攥紧了梁进的手,急切地仰头望着他轮廓刚硬的侧脸,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梁大哥……那……那是世子啊!是淮王的嫡子!”

“我们今天……算是把他得罪死了!他……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该怎么办?”

皇权根深蒂固的威压,如同无形的枷锁,依旧勒着她的心房。

梁进感受到她掌心的微凉和紧绷,停下脚步,俯身迎上她写满忧虑的眸子。

他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洞察世事后的沉稳,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然。

“聪明人不会用蠢办法。”

他声音低沉而笃定:

“报复我?代价远超他想象。”

翻脸?随时奉陪!

赵御的性命还在他梁进一念之间!

那小世子若真不知天高地厚敢有异动,让他“意外”消失在这繁华京城,也不过是翻掌之事。

何苦今日阴骨儡一击打废汤仲元的恐怖景象,足以威慑住他们!

在没有十足把握对付一个行踪不定、手段诡谲的顶级高手之前,任何轻举妄动,都无异于自杀!

这口气,他们只能咽下去。

就在这时——

“让开!速速让开!”

一阵嚣张的驱赶喝令声伴随着清脆的马蹄音由远及近。

集市上的拥挤人群慌忙向街道两侧避闪。

只见一列装饰极为华丽的车队在几名家丁开道下缓缓行来。

当先的几名富贵公子哥儿神态倨傲地骑在高头骏马上,身着锦缎华服,马鞍镶嵌宝石,阳光下一片浮光耀金。

紧随其后的数辆香车由健壮的骟马牵引,车帘是上好的云锦织就,金丝镶边。

窗帷被里面的人偶尔撩起,露出一张张娇媚矜持、精心装扮的少女面容,或与马上的公子说笑嗔怪,或好奇地打量着街道旁避让的平民。

风,送来阵阵名贵香粉的气息,与集市中汗味、牲畜味、食物烟火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强烈的、分割了世界的对比。

赵以衣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被那车队吸引,眼神复杂地掠过那些马鞍上的宝石,锦帘后的簪花玉饰,以及少女们脸上无需为柴米操劳的慵懒神气。

一丝带着涩味的艳羡在她清澈的眼瞳中一闪而过。

“他们……真有时间啊……”

她低喃着,望着车队方向:

“这时候还能到城外赏景……听说城外正是踏青的好时候……”

她想起自己起早贪黑帮父母操持家务,为几文钱精打细算,跟着婆婆习武更是只能在深夜挤出时间。

她的时间被生活的重担、被改变的渴望压得实实的,如同沉重的水银。

而马车内少女手中的团扇、马背上公子抛开的烦恼……像是另一个梦幻飘渺世界的碎片。

梁进注意到她眼底那抹被藏得很好的落寞,心中微动,那还残存着面对王府杀气的冷厉眼神瞬间融化了些许温暖。

他侧过头,唇角扬起一抹坦荡的笑意:

“‘听说’?那多没意思。”

他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

“现在天光正好,我们也去!”

赵以衣一愣,下意识就要开口说家里还有好多活没干完。

话未出口,对上梁进那认真的眼神时,所有推脱的理由都消散了。

一股夹杂着感动、兴奋的暖流涌上心田,驱散了心头的阴霾。

最终,那秀气的唇角弯成了喜悦的弧度,用力点了点头:

“好!”

梁进于是去租马。

不多时,一匹健壮的黄骠马载着两人,跃出雄壮的城门,踏上通往城郊的官道。

禁军普通士兵并不能离京,但是梁进如今已经是旗总,只需要随便找个理由是可以短暂离京的。

风声在耳边呼啸,将京城的喧嚣与压迫感暂时甩在了身后。

官道上行人渐渐稀少。

梁进控着马缰,目光投向广阔的郊野。

入目所及,却是一片苍茫的萧索。

大地仿佛被过度索取的伤者袒露着荒凉的肌肤。

视线所及,只有稀稀落落的枯黄草甸和平缓起伏、光秃秃的黄土坡。

巨大的树墩偶尔突兀地矗立在旷野中,如同被斩首的巨兽残骸,无声诉说着曾经的繁茂与今日的孤寂。

“朝廷用度浩繁,京城更是薪柴炭火如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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