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忖着未来之事,
不知觉间,李昭渊漫步到了金銮殿内。
日落无光,暗哑的大殿被阴影笼罩,深邃如同一头择人而噬的怪物。
站在大殿中央停顿一瞬,窸窣的脚步再度响起,蟒袍下摆拂过金阶,李昭渊走到了那九五龙椅之前,漆黑眼瞳仔细端详着这代表至高权力的座椅半晌,随后默默坐在其旁金阶的顶端。
敞开的殿门能让他俯瞰下方的万家灯火,俯瞰着亿万生灵,一种属于权力的快感渐渐涌上心头,只是当李昭渊收起向外的目光掠过金阶前那方太子矮桌时却忽地怔住了。
他想到了今天傍晚坐在那矮桌后所思的酒囊饭袋,意识到自己似乎和那些酒囊饭袋是一类人。
他那父皇是一个有目的,有理想的帝王,并勉强算是为之付诸一生,而他虽然继承了对方这个志向,但归根到底其实还是为了手中的这份权力与他身侧的这九五龙椅之位。
念及此处,
李昭渊轻轻的笑了,笑得很可悲。
自父皇驾崩那一日起,他便说要找到自己想要的未来,但直至今日也终是什么都没找到.......
毕竟,
他的整个世界都已故去,所拥有的也只是手中的权力,又何谈什么未来可寻?
他能做的,
大概只有守着这份权力直到老死。
李昭渊漠然起身绕过了龙椅后的帘帐,从那帝王上朝的廊亭向着漫步而去。
宫城以金銮殿为分界划分内外,按照礼制,他需要经过明日大典才能进入这方独属帝王的禁区,但在权势面前,礼制也就可有可无了。
经过一月的丧期先皇尚存的诸多妃子贵人都基本已然完全搬离了原本的寝宫,过往数十载在这琼楼玉宇间发生的爱恨情仇,缜密宫斗都随着那父皇的离去而作了土,甚至就连那位于山巅的未央宫大概此刻也已然没了那父皇曾来过的痕迹。
雪夜总是令人情绪纷扰,尤其是在这登基的前夜。
李昭渊去了当年与母妃一同蜗居七载的冷宫,试图从中找出些过去影子,但内里却已然完全变了样,他们母子二人在其内留下一切痕迹都早已被他人替代。
也对,有那慕后在,冷宫一向不会缺人住。
风雪飘摇,李昭渊转身径直去往了永宁殿,那座母妃因他而贵后被那父皇下赐的宫殿。
这座宫殿内的陈设一切如旧,宗室按照他的旨意将内里都保存了下来,但李昭渊却对这感觉到了陌生。
他从未在母妃生前来过这里,
也无法在母妃生前来到这里,
李昭渊想象不到母妃是如何在这宫殿中生活的模样。
“到头来,孤...连睹物思人都做不到么?”
风雪随着黑夜渐浓,李昭渊去了孩童时居住过的侧院,去了那些供皇子研习修行的宫廷书院,也去了那慕后的坤宁宫,他试图在这些地方找出自己过去的影子,但终是发现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他对于过去一切锚点都已经消失。
兜兜转转,
李昭渊终是来到了九龙山巅,
来到了那座未央宫前,
如今的他归宿似乎只有这里了。
但就当他这么想着着,
修为带来的敏锐听力让他清晰的从那座巍峨大殿中听到了一声脚步。
里面有人。
谁?
登基大典尚未举办,谁敢先他一步踏入这未央宫?!
“哒....”
“哒....”
“哒....”
风雪愈来愈大,
但那脚步却愈加清晰,
就如同踩在了他的心脏之上。
最终,
一袭血衣自未央宫的黑暗中走出,停在了那御阶之上,未曾束起的长发随风飘荡,一双妖冶血瞳在黑夜中闪烁耀目。
许元高居山巅,
俯瞰着这自地狱即将登顶的皇子。
狂风乱雪,激荡着二人的衣摆,
这一刻,
无数的信息化作洪流李昭渊在脑海闪过,
无尽的情绪积压胸膛奔涌咆哮,
然后,
所有的所有!
一切的一切!
都让他的城府与从容化作了一声歇斯底里的低吼:
“许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