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浒头北细沟河东,周庄区治安科长秦登久进入一个草舍里,大声说道:“吴万章,你这两天上哪里去呢?”吴万章不以为然地说:“跟曹如根到他蔡家堡的家里玩了一下。”秦登久气愤地说:“你走的时候跟哪个打过招呼的?”“我在这里没事做。曹如根说蔡家堡有个茶馆,中午和晚上还可以为客人烧菜。我们两个人玩得好,正常的私人关系与革命工作并没有什么冲突。”秦登久指着吴万章的脸,说:“你到现在还不曾晓得自己犯了很大的错误,私自离开工作岗位,到危险地带的蔡家堡吃喝,简直无组织无纪律,追求个人享乐,是一种剥削阶级的思想行为。”吴万章嗫嚅道:“哪有这么严重啊。”秦登久拍着桌子说:“怎没这么严重啊?你要做深刻的检讨!”
吴万章低头不语,心里却十分愤怒。一天到晚蹲在野田里,吃的简直是修行人吃的素食,自己跟曹如根回家弄点好的吃吃,又没有动用公款,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他蹲在地上用草棒划着,心里越想越感到自己在东浒头这里也够苦的。想当初自己在周家泽当民兵中队长,热血沸腾,发誓要在周庄区游击连干出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盛学成却推荐他到区里担任首长们的警卫员,先后担任过区里宣传科长袁勤芳、区委副书记兼工作队队长周萍、区妇会主任梁慧的警卫员,最后担任治安科长秦登久的警卫员。说得好听,当首长的警卫员,实际做的是首长的佣人的事,七个八杂的。三年里变动来变动去,始终做了个下人,没担任个正儿八经的干部。他想到小杠头周雷跟自己形成鲜明的对照,什么风头都让他出过了。乔装成一个女人,惟妙惟肖,在敌人眼皮底下招摇过市,那是何等的潇洒淋漓!职务呢?先是战斗组长、侦察班班长,接着就任排长、周颜乡代理指导员、区武工队队长,官运亨通,越做越大。
他爬了起来,背起公文包就渡过北细沟,发疯地往西边溜了一阵子,见没人盯住他,便放慢了脚步。想到自己不辞而别,犯的错误比之前更严重了,这次叛逃的性质比秦科长所批评的还要严重,感到自己再在东浒头干下去,前途渺茫。思来想去,他又想往回走,接受哪怕更严厉的批评,还能挽回一点荣誉损失。跑了两步,他又将自己与周雷作了对比,心里越想越感到自己窝囊,自己只不过跟曹如根回家玩了一场,秦科长就对自己进行那么严厉的批评。现在已经跑到荸荠湾的最西头,再返回到北细沟的河东,岂不是自寻死路吗?他随即掉转方向,继续向西跑去。
吴万章渡过卖水河,很快就来到了周家泽蚂蝗湾的北头,发现潘金成在家里,便进了他的家里。潘金成笑嘻嘻地招呼道:“万章表儿,来来来,到我家里坐坐,今日怎么回来呢?”吴万章气呼呼地说:“我在中共那里不吃香了。前日我跟曹如根回去玩了一下,一个秦科长把我骂得一塌糊涂,要我做深刻的检讨。我想,我到了东浒头,做来做去,做的都是警卫员,一个小兵纳子。再在哪里混,能有什么混头呢?所以我就回来了。”
潘金成说:“你今日就住在我这里,我给你弄点好吃刮。”稳住了吴万章,走出屋外,叫自己的儿子潘聚豪上庄喊潘金山,说有要事相商。潘金成抓了一只鸡子,随即宰杀。
晚上,国民党高周乡乡队副潘金山很快就来到了潘金成的家里,热乎乎地说:“万章兄弟呀,你在外边已经有两三年了。咱们都是亲戚人家,哪个落了难,我们都会伸出手来帮帮的。说说你今日遇上了什么为难的事。”吴万章将公文包放到桌子上说:“妈的,我只不过跟人到蔡家堡茶馆里吃了点东西,秦科长就把我说得什么都不是。我受不了他的气,就跑回来了。”
潘金成说:“金龙的姑妈是你的妈妈,我们三个人都是表儿们,我又是你万章的姐夫。你有什么委屈,我们弟兄两个会毫不犹豫地为你出气。……你这包里有什么东西,打开来让我们看看吧。”潘金山说:“你把这公文包打开来给我们看了,我们高周乡里先给你家十石稻子。至于你到我们这里当什么官职,我看你别要怎么急,先当个自卫队分队长,领他二十多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