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激他做什么呢?兵是他征的,徭役是他发的,税也是他收的。
他的苦有不少来自于他。
嬴政顿了顿,抓了一把塞进嘴里,很清甜的麦香。
于是对老农笑道:“的确好吃,愿老丈今年丰收。”
老农想给嬴政将手里的都带走,却找不到合适的容器,结结巴巴说不出话,看嬴政一拨马头,终于压不住哽咽,大声道:“王上!您…您一定好人好报!长命百岁!”
这算什么祝福,然而嬴政还是心中紧了紧,转头对刚才多嘴的侍卫道:“去帮老丈把地浇了,什么时候收完麦子了再回来。”
侍卫脸色一苦,老实应了。
坏了,刚才好像多嘴了。
好在他也很快调整了心态,那发配做农活儿虽然不好听,但也得复命不是?一来一回也能在王上这里留下点印记,好歹能知道自己这号人物,不吃亏。
蒙恬看着他掉头回去,也觉得好笑,驾马跟上队伍,倒的确将他记下了。
嬴政等人回到咸阳城时已经到了晚食的时候,干脆就将人都留在了宫中一同吃,吃的是烤羊羔,这东西就吃个现烤现吃,众人便围坐在烤架附近,韩非和李斯,蒙恬还喝起了酒,嬴政没掺合,跟着殷灵毓喝蜜水。
将到傍晚,微风徐徐,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很是惬意。
嬴政这一天来下有些累了,姿态随意,眼底带着愣怔,看着炭火发呆,时不时抿两口蜜水,火光给他染上一层柔和的光晕,看起来比平日要软化不少。
“在想什么?”殷灵毓将一片烤到正好的肉削下来放进他的盘子里。
嬴政低声道:“在想你的民家。”
他和殷灵毓算得上知根知底,哪能猜不到,什么春秋时便隐世而居的民家,是殷灵毓的民家才对。
这一开口,嬴政便也不再只一个人想着,而是将心事说了出来。
“我从前读《尚书》,见'民惟邦本'四字总觉空泛,人多了粮食养不起,人少了征兵征不足,黔首的确重要可也没那么重要。”
“六国贵族视民如草芥,秦就当真不是了吗?”
晚风吹起他与殷灵毓的碎发,吹过烤架上的羔羊,吹动弥漫着的淡淡酒香。
“可是……”嬴政转头看向殷灵毓:“可是,只是稍微放宽了一些律法,增添了一点待遇,他们又何至于此呢?”
“你说民家以民为本,原来是这样的民吗?”
蒙恬侧耳在听,闻言回想起白日里那个老农的神情,他亦毫不怀疑,若是王上有什么危险,恐怕他会舍了命去挡,若官府发了什么政令,他亦会毫无怨言的去配合。
这样的黔首,若布满整个秦国,那会如何?
殷珏所说民家,他们只觉强国有益,故而配合非常,今日所见所听,才真切意识到富民抚民,扔出去那么多钱粮,究竟用在了何处。
是切实落在秦人身上。
韩非垂眸,将酒一饮而尽。
“王上,珏兄,非,狭隘了。”
他从前和李斯,殷珏改法时,和殷珏不止吵过一架,也亏得殷珏有那个耐心和气度,和他干脆互相传书,也免了他口齿不够伶俐的烦忧。
殷珏对黔首,总是优容。
像是于道路上丢弃垃圾,私下谈论儒家诗书,偷摘桑叶或粮食,都犯法,知情不报也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