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8章后知后觉
张延龄有此判断,并不是出自于猜测。
历史上,马文升的确是在弘治元年的正月底,对邓常恩等人进行了一番“玄学”上的攻击。
“……都察院左都御史马文升等言,岳镇济渎等祠庙,皆有前太监陈喜,及奸人邓常恩所造石函,函周遭有符篆中贮泥金书道经一卷,及金银钱数枚诸色宝石十数颗,五谷各一升。似为魇镇之术者。每祠庙又有先帝遣陈喜致祭祝文,其文不知何人所撰,皆刻之于石窃,观本朝故事,凡改元之初,及水旱灾伤,则致祭镇岳海渎之神例……”
镇魇,也就是魇胜,说白了就是不好的诅咒仪式。
马文升在上奏中,明确表明了邓常恩等人是利用一些巫术,影响大明国运,甚至连天灾人祸都归咎于此。
因为当时李孜省已身死狱中,而邓常恩等人则被朝廷流放,所以马文升在上奏中并没有提到李孜省,只是对邓常恩等人不遗余力地展开攻击。
这并不代表马文升“原谅”了已死的李孜省。
弘治元年闰正月初,皇帝大赦天下,涉及到李孜省的妻子流放两千里,本来应该也在赦免之列。
“宥方士邓常恩赵玉芝死,复遣戍边卫,李孜省既死于狱法司,具常恩等罪状拟交结内官,夤缘作弊者律斩。妻子流二千里遇赦,应免,仍发戍原卫……”
本来皇帝已经下旨免死了,甚至李孜省的妻子本也可以免罪,但仍旧被法司之人据理力争要按原罪惩戒。
李孜省的家眷流徙两千里,所要遭遇到的困境,非同一般。
不过这个时空因为有了张延龄的存在,张峦保下了对张家有一定恩惠的李孜省,导致历史发生了变化。
李孜省没死不说,还继续当官,且立下战功。
太监陈喜,也就是陈贵的靠山,到现在也没有被免职。
而承受文官怒火的邓常恩和赵玉芝,早早便死于狱中,没等到赦免这一天,以至于眼下提到“方士乱国”,朝中人首先想到的,竟不是李孜省和邓常恩等人,而是皇帝的岳父张峦。
如此一来,马文升等人在历史上曾经动用过的手段,不用说就会往李孜省和张峦身上招呼。
本身张峦并没有参与寺庙和道观的修建,但去年中,却参与到万和寺重修之事,并因此扳倒权臣梁芳,马文升等人一定会在万和寺上做文章。
……
……
庞顷见过张延龄后,急忙回去找到早年协助在京承揽工程的人员,这位当初曾给李孜省送过厚礼。
在万和寺修缮之事上,很多事情也由其完成。
此人名叫尹宜,曾靠殷实的家底获得传奉官的身份,又在道录司谋了个道士的差事,新皇登基后清退传奉官,尹宜也赫然在列,但其仍旧靠着跟皇宫尤其是御用监的良好关系,承揽到不少有油水的活计。
“庞老爷,您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小的怎就听不懂呢?”
尹宜面对庞顷质问时,一脸懵逼,根本就不明白庞顷突然出现的意图。
这是又缺钱了,来跟我伸手讨要?
庞顷道:“且问你,过去两载,先皇曾差遣御马监太监梁芳,负责重修京师周边佛寺和道观,修成后可有实施镇魇之术?”
“这……?”
尹宜仔细想了想,问道,“镇魇?那可不是好东西,怎么可能会有呢?”
庞顷冷声道:“埋下去的时候不一定被当作镇魇,也可能是用作祈福,但时过境迁,若被有心人找出来,无端诬陷一番,说是专用于镇魇,甚至与这两年宫廷内外,乃至天灾人祸产生关联,你可知其中的祸患有多大?”
尹宜苦笑不已,摇头道:“庞老爷,您莫要吓唬小的……您要真觉得有危险,只管派人去把东西给起了……或者咱直接拿出银子,来个破财免灾。”
到此时,尹宜仍旧认为庞顷是在借故向他敲诈。
说什么镇魇巫蛊,吓唬谁呢?
无论是陈喜,再或是梁芳,又或是邓常恩和赵玉芝等人,不要命了,敢去诅咒皇家?
皇帝施舍给你工程做,让你们赚钱发财,结果你们想的是诅咒皇帝?
甚至诅咒大明的国运?
嫌命长了?
庞顷道:“你且带我去一趟就近的道观,把里面埋下的东西起出来。真把事情办好了,不用你给我银子,我给你塞钱都行!”
“这……”
尹宜似乎琢磨出一些意味来,惊疑不定地问道,“事态真有那么严重吗?”
“赶紧的,通过你的关系,去到就近的道观,把当初埋设的石函起出来,要是找不到,我先把你给剁了!”
庞顷怒声说道。
……
……
尹宜感觉庞顷这回是来真的。
当晚就带着庞顷去到京郊一处道观。
小道观门脸不大,不过是因成化末年皇帝迷信佛道之事而匆匆修建而成,用以挂靠和养活众多来京混吃等死的自称为道士的方外人氏。
到了地方,尹宜先把道观记录在册的一名道士给叫了出来。
随着朝廷清退在京僧道,此时这地方已闲置下来,道录司安排了三名道士在此挂单,专司负责祭拜打扫之事,平时甚至都不对外公开。
前来接待的道人五十岁上下,看上去鹤发童颜,仙风道骨,手里提着柄拂尘,法号叫惠通。
庞顷一听就皱眉,怎么像是和尚的号……
不过成化末期,各种妖魔鬼怪在京师横行无忌,有的自称道士,不但精通佛法还精通道家之术,这种人屡见不鲜,因为有皇帝作为靠山,导致当时的京师乱成一团。
后来马文升等人对在京佛道赶尽杀绝,并不完全是为私心。
“尹先生,这是说的哪桩?什么石函?”
惠通也是一脸懵逼,看了看旁边的庞顷,道,“这两日,县衙的衙差确实带了官府的人前来,在道观前前后后敲打,却不知为何。”
庞顷猛一拍大腿,喝道:“果然如此……要不是有人提点,谁能想到饱读诗书的鸿儒竟会在此等事上大做文章?子不语怪力乱神,简直有辱斯文!”
惠通打量庞顷:“这位先生,您的意思是……?”
尹宜赶紧插嘴:“石函在哪儿?赶紧起出来……快带我们去找……”
“怎么能随便给您呢?”
惠通抱怨道,“那是本观的镇观之宝,说句不好听的,东西起出来,绝对要引发仙家大怒,回头这道观或有坍塌之虞……”
庞顷眼前一亮,关切地问:“你的意思是说,东西还在,没被官府的人拿走?”
惠通摇头:“不知。”
“怎会不知?”
尹宜奇怪地道,“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惠通无奈道:“头两日,县衙的衙差带着许多官员前来,在道观各处敲敲打打,还不许观中人围观,全给锁到了后院柴房。后来挖的坑全都埋上,才把我等放出来,还威胁说什么事关天家大案,具体不让问。他们应该不会……随便动道观的根基吧?”
尹宜一脸紧张地望向庞顷,请示:“庞老爷,赶紧拿个主意吧。”
庞顷瞪了他一眼,似乎是怪对方在称呼上加了他的姓氏,外人或可凭此猜出他的身份。
庞顷一挥手:“谨慎起见,带我过去瞅瞅。”
“您二位……”
惠通显然不太情愿。
什么人大晚上跑来,想跟官府中人一样,来个不请自探?
庞顷一招呼,身后立即出现十几个拿着弓弩刀剑的彪形大汉,惠通一看这架势,马上妥协,做出个请的手势:“来来来,在这边。贫道为二位引路。”
……
……
庞顷带着大批人手,根据惠通的指示,到殿阁前开始挖掘起来。
这下把道观的人都给惊动了。
随后剩下两名正在睡觉的道士也起来,看着门外昏暗光线下正在忙碌的一群人,其中一个出声问道:“惠通师兄,这是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