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去疾捧起河水洗着脸道:“丞相也睡不好吗?”
李斯坐在一块石头上,他的双手放在膝盖上,低声道:“上了年纪了,总是睡不好,他们到了这个年纪的都这样,一旦年近五十就会如此。”
冯去疾觉得,如今反倒是皇帝近来的总是过的很不错,吃得好,睡得也很好。
即便是住在北郊离宫,公子扶苏还会让人将每天的吃食送来给皇帝。
“你最近有什么心事吗?”
闻言,李斯望着星空半晌说不上话来。
冯去疾又道:“公子扶苏是个很好的孩子,既能帮助皇帝治理国家,还十分孝顺,他还能延续你李斯的理念,这难道不好吗?”
见李斯依旧没有言语,冯去疾接着道:“照理说你现在应该是最志得意满的,我若是你每天都会笑着睡醒。”
李斯低声道:“公子学得太快了,不用再教公子了。”
这句话说得十分无力,冯去疾甚至感到了一些莫名的悲凉,弟子太过有天赋,老师没有能教他的本领了,在惭愧。
丞相李斯教出了如此能力的弟子,是值得骄傲的。
冯去疾笑着道:“现在公子,还有什么不会的吗?”
李斯缓缓摇头。
“你是不是觉得公子现在还不会当一个太子,或者说将来的公子应该如何当一个皇帝?其实这些你都可以教公子。”
冯去疾的这种劝慰听多了,李斯就觉得有些烦。
尤其是这种劝人的话,听多了不仅不会觉得宽心,反而觉得更难受了。
“我只是睡不着,没这么多的心事。”
言语中,李斯多少有一些不快的意思。
冯去疾的识趣的离开了。
留下李斯一人独坐河边,当第二天的清晨,天刚亮的时候,冯去疾早早就来面见皇帝了。
今天要进行农礼的祭祀,冯去疾来告知皇帝要做哪些准备。
每年的农礼都是一样的,可还是要按照规矩说一遍。
走入大殿内,冯去疾见到了已换好衣裳的皇帝。
因早晨天刚亮,大殿内的烛台还亮着,昨晚这些烛台就亮了一夜。
嬴政道:“朕听闻李斯一夜未眠。”
冯去疾道:“如今丞相两鬓斑白,已是年迈了。”
“他年迈了?”
“丞相自觉他已年迈。”冯去疾退后一步行礼又补充了一句话。
嬴政再道:“有时朕也觉得自己老了。”
现在的皇帝也不过四十二岁,正是一个男子的壮年,眼下看来还不显老。
就算是放在乡野中,男子到了六十岁,还是家里十分重要劳动力,还能在田地里劳作养活一家子的。
“陇西的形势如何?”
冯去疾正是要向陛下禀报陇西的情况,他递上一卷书道:“这是都水长送来的奏报。”
都水长禄当初就是冯去疾举荐,之后此人就去了南方开凿了灵渠。
如今他人在陇西,冯去疾依旧是都水长的上官,因此奏报都是递交到冯去疾的手中的。
丞相李斯在秦廷较为高调,右相冯去疾平日里则低调许多,而他的权力不比丞相差多少。
陇西的诸多事,也都是冯去疾在盯着,公子要在陇西做什么事,他都一清二楚。
又有内侍脚步匆匆而来。
这个内侍原本要开口讲话,但见到人在这里,又咽了回去。
嬴政沉声道:“说。”
内侍行礼道:“公子让王太尉将那个戎商送出咸阳了。”
嬴政知道乌氏倮这个人,早在还是秦王的时候就知道了相邦吕不韦与这个戎商的往来。
当初吕不韦数次与乌氏倮有过交易,给大秦买下了不少战马,还有不少金银与丝绢交易给了这位戎商。
而这些事,都随着吕不韦死去之后,成了咸阳的隐秘。
包括许多简牍记录也都被销毁了,吕不韦死的时候,他就远遁西域了。
嬴政不关心这个乌氏倮是不是有藏匿吕不韦的部分家产,只想知道扶苏想对此人做什么,其实杀了也无妨。
而现在,这个戎商又一次来到了咸阳,一直有人暗中盯着。
内侍说着这件事的前后,乌氏倮只说了西域的事,并没有说起当年与吕不韦有关的事情。
待这个内侍禀报完,冯去疾道:“公子让这个人去说服西戎人归服,倒也是妙策。”
等殿外的礼官都准备好了,嬴政整理穿戴与冯去疾走到殿外,就开始今天的农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