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我都整理过。”郑莉直起身,语气却透出疲惫,“你看得出来,我家是有房子的,我也在户口上,可就因为我嫁出去了,他们就说我没资格得到补偿。”
最近一次居委会会议公告文件中记录着:在籍的外嫁女是否可享受老城拆迁补偿款,同意1票,反对20票,弃权2票。
“下个月中我们就得搬走,房子就得拆了,但这事一天天拖着,开放商那边威胁我们说如果我们再不签字,二期改造就得往后延期。别说我的补偿,上百户的补偿都拿不到。”
郑莉声音哽了一下。
时之序查过案例,如果走法律途径,郑莉可以走民事和行政诉讼两条路。理论上,她的权益有法可依,甚至有先例能胜诉。可时之序心里清楚,那是一条又长又耗的道路,要花钱、花时间、还要承受邻里关系的孤立与重压。
“我明知道他们这样是不对的,可天天听见我爸妈唉声叹气,我弟也急得睡不着觉……到最后,好像真的只能妥协。”
时之序越看越生气,那笔钱对于普通人来说不算少,但对于岭澜政府公布的招标预算以及岭城集团的上一年度的财报来说,几乎只能说是苍蝇腿上的肉。
“现在还没有到最后,你还能再坚持一下吗?”她忍不住问。
郑莉愣了一下,点点头。但很快又低下头,声音很轻:“可还有两周就到签字期限了,我怕到时候影响到全家人、甚至更多人的补偿款……”
时之序却用格外坚定的语气对她说:“老刘伯还有崔伯伯,张华阿姨,还有何锐,他们都支持你维权;而且你不是一个人,对吗?还有和你情况差不多的陈秋水、杨恩华……”
“你都见过她们?”郑莉听她对这些名字如此熟稔,心下惊讶。
“没有,”时之序笑着摇头,解释道,“我打算先联系你的,但好巧,你先来找我了。”
郑莉叹了口气。
时之序知道她顶着多大的压力,看她准备的那些材料里,不仅有自己家的情况,更有二十多个女人的信息。
她试着问:“郑莉姐,其实你不仅是为了自己,对吧?”
郑莉转头看她,说道:“对。我们都只是结婚了而已,不是死了。什么叫‘外嫁女’、凭什么我们就没有权利继承家里财产的一部分了?他们有些人是老古董的思想,不懂法,我不怪他们;但市政府拆迁工作组的人、开发商、居委会组织开会的人、难道全不懂?”
“我是觉得不公平,对我不公平,对其他姐妹不公平!”郑莉忿忿地说。
时之序望着她,心头微微发热。郑莉的愤怒带着一种倔强的清醒,甚至有几分超出命运所赋的勇气。可与此同时,那股热意很快冷却下来,她清楚,这股勇气未必能挡住两周后逼近的签字截止。
时之序想了想,说:“你已经在做一件很难的事了,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没人会责怪你。”
“我会试着联系一下岭城公司的一个老同学,了解下情况。”时之序心下忐忑,但还是想尽力做点什么,于是又补充道:“郑莉姐,我不是记者,没法帮助你们曝光,但我会把你说的都记下来。”
郑莉非常高兴,起码看到了一点可能,她赶紧从包里掏出手机,递到时之序面前:“那太好了,谢谢你!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
时之序接过来,加上微信,看到对方的头像是一张小孩的照片,大概是她女儿。那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她那股莫名的勇气来自哪里。
“我会尽力的。”时之序合上手机,静静呼了一口气
郑莉却连连点头:“没关系,只要有人愿意听我说话,我就觉得好多了。”
“当然,我很乐意听。”时之序轻声答。她看着郑莉微微泛红的眼眶,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愧意,像是在占人便宜,听她的苦难,却又不能给出真正有效的解答。
送走了郑莉,时之序回到店内,坐回桌边整理了一下刚拿到的材料。
她知道如果自己单独出面联系顾舟,直奔主题,多半会被拒绝。只有经由江燧,或者至少把江燧搬出来,她才能多从顾舟口里套出话。
时之序没多犹豫,就走到吧台前,一边做手势一边低声叫他:
“江燧。”
他正端着杯碟往后厨去,停了脚步回头,只见时之序正两眼放光,示意他过去。
“怎么了?”江燧凑近了,感觉到她的眼神像是绑匪见了人质。
“有个忙需要你帮一下。”时之序把他拉到后院里。
江燧被她这副架势弄得半是好笑半是意外。
“干嘛这么严肃。”
“这次你得替我冲锋陷阵了,行吗?”她笑着问。
江燧挑眉,目光落在她脸上,表情是意外极了。
“我也有替你冲锋陷阵的一天呢,”他低头,帮她整理了一下落在后颈的碎发,笑道:
“求之不得。”
时之序拿过他的手机,在里面翻到一个微信好友,指着说道:
“我要找顾舟。”
江燧了然,笑着摇头说道:
“可怜啊,有人又要被骂啦。”
--
顾舟:我是你们小情侣y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