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师似乎很满意我崩溃的表现,说道:“有些想法多的家长不愿意孩子过早锋芒毕露——”
我赶紧说:“我不是那样的家长,我巴不得他考年级第一呢。”
“嗯,你有这样的态度我就放心了,所以才找你来。”
我忧心忡忡道:“那王老师您看刘振华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王老师扶了下眼镜道:“现在的孩子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可能觉得控分是种很酷的行为吧。但是耍小聪明要有度,先不说一中,要不踏踏实实每分必争,别最后五中也进不去。”她最后这句话太戳我了,一中是我随便说的,五中才是我真实想法。
我冷汗涔涔而下:“王老师说得对!”
“你回去也别骂他也别打他,好好沟通,看他是怎么想的。”
“明白,不怕您笑话,我虽然没啥文化,对刘振华教育这块还是注重方式的。”眼看谈话进入尾声,我顺势把两盒猕猴桃放在办公桌上,“一点心意,请老师们尝尝鲜。”
“这可不行——”
我使劲按住盒子:“您这样我就难堪了。”我赔个笑道,“家里在冷库对面有个水果摊儿,欢迎老师们去光顾,您就当我是打个广告。”
显然这样的情况见多了,王老师淡淡道:“那谢谢了,下不为例。”
我刚要走,远处的高老师从一堆作业里抬起头来道:“那个谁,再跟你反应个情况,刘振华上数学课的时候看我的眼神不太对。”
“嗯?”我一下懵了,脑子里全是赵本山小品里那句“妈呀还有意外收获!”高老师身材微胖,顶着一个稀疏的强者发型,一个初二的男孩子,什么叫看他的眼神不太对?
高老师迎着我的目光道:“我讲课的时候他看我就像是——”高老师似乎短暂地措了一下辞,“在看傻……子。”
高老师口气里充满郁闷和不悦,不然不会明知道我是谁而管我叫“那个谁”,我听出来了,要不是顾及身份,最后那个词肯定是“傻逼”而不是傻子。
我先是松了一口气,马上发现松气也不对,看老师像傻逼也不像话不是?
“这孩子是走神了吧?”我只能这样解释。
“就是因为没走神他才那样看我的,你也回去跟他沟通吧,让他有什么不满的直接跟我说。”高老师又把头埋进作业堆里去了。
我悻悻地走到门口,王老师礼节性地送了几步,看似随意道:“家长群里怎么不见刘振华妈妈?”
“哦,我和他妈离婚了,刘振华跟我。”
然后我马上就看见王老师眼中燃烧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把她拉进来。”
“暂时不需要。”看在八卦新闻的份上,王老师把我送出了办公室。
刚出教学楼就听旁边的足球场里“嗵”的一声,那是足球被门将开出去的声音,我扭脸就见一颗球飞过半场落在两帮学生中,顿时引起一阵哄抢,应该是刚才跑操那几个班到了自由活动时间,几个男生接球盘带,相互配合,射门得分。
“耶——”得分的一方欢呼起来。
刘振华在后场跳着庆祝,振臂高呼666。原来他们这节课是体育课。
此情此景让我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学生时代,虽然我们那会没有橡胶跑道,球场也没有草皮,但是体育课大同小异——先绕着操场跑几圈,然后是活动时间,男生分成两拨比赛,主力永远是那几个体育生,其他人无非是追着足球跑一节课,有时候连一脚都踢不着,下了课汗津津臭烘烘的还觉得自己特别帅,在女生面前俨然是得胜归来的英雄……看来刘振华也遗传了我的天赋——那就是没什么天赋,在球场上纯属凑数,就是个场上啦啦队,这孩子除了学习上没让我操太多心外,方方面面确实都比较普通。
这会刘振华也远远地看见了我,他无声地扎起两只胳膊瞪大眼睛冲我出怪相,对我的出现表示了好奇和震惊,大概是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示意他不用过来,又指了指校门口意思是在那等他,因为我看了下表,离放学就差四五分了。
取上电动车,下课铃也响了,马路边上已经有不少来接孩子的家长,最后一节是体育课的班级集合整队,解散,混在从教学楼里出来的学生堆里,大批大批地涌出校门,马路上一下就变得拥挤起来。三中的南门开在我们这最繁忙的主干道中间地带,为方便人们过马路,于是在马路中间的防护栏上开了一条人行道,每天上下学时段都会有交警亲自疏导交通,具体就是每攒够一堆人就手动截停两边的车辆让行人通过,有点像官方组织的中国式过马路。今天执勤的是个女交警。
刘振华跟着三三两两的同学出了校门,直奔我而来,我已经调整好电动车方向直对着人行道,他蹦上后座,电动车一矮。
“王爱丽告我啥黑状了?”郁闷的口气里透着几分急于解释的心虚。
我头也不回说:“怎么不能是夸你呢?”
“王爱丽,从不夸人。”刘振华在这句话中间停顿了一下,说得特别郑重,有种史诗感,就像“兰尼斯特家族,有债必偿”那种。
“不是什么大事,回去说吧。”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跟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