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的目光就像是个挑剔的星探,她用审量的眼神,在春桃身上来回逡巡。
神经敏感的苏晨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笔直,仿佛要从对方粗布棉袄的针脚里看出些什么隐秘,暗暗的灯光将她眼底的审视映得愈发锐利,连鬓角垂落的碎发都带着几分不友善的僵硬。
春桃被她看得浑身发紧,双手微微发颤,看着那皱巴巴的眉头,像她此刻拧成麻绳的心。她偷瞄着苏晨泛白的脸颊,喉结动了动,终于还是挪着小碎步凑上前,棉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小心地关心道:“苏晨姐姐,你的脸色不太好看,是不是生病了?还是来了女人的事情?”
话音未落,她已经伸手想去扶苏晨的胳膊,腕子刚抬到半空,又怯生生地缩了回去。
“你快坐下歇歇吧,灶上还温着水,我去给你熬点红糖水。”
说完不等苏晨回应,转身就要往厨房走,围裙带子在背后晃出慌张的弧度。
“不必忙了。”
苏晨的声音像被冻住的湖面,冷不丁裂开一道缝。
苏晨这个时候缓缓摇头,乌黑的发丝随着动作滑过肩头,露出脖颈上淡青色的血管,对着春桃解释说:“我不是生病,而是烦老毛病了,我有贫血。”
苏晨缓缓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指尖的凉意透过皮肤渗进去,又开口说:“算不上什么大病,让你操心了。”
最后几个字说得轻飘飘的,像落在雪地上的柳絮,没什么分量。
春桃却当了真,眼睛亮得像浸了露水的星星,耐心地劝她说:“贫血可不能大意!女人啊,一旦缺血就像花儿缺了水,得好好补着。”
春桃这次没再犹豫,硬是扶住苏晨的胳膊,掌心的温度透过两层衣料传过来,带着点粗糙的暖意,开始关心起来了苏晨。
“苏晨姐姐,你听我的话,先去床上躺会儿,我这就去熬红糖姜茶,放两颗红枣进去,补气血最是管用。”
苏晨被她半扶半搀着往床边挪,脚步有些虚浮。
刚沾到床沿,弹簧床垫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她便顺势靠在了叠得整整齐齐的蓝布被褥上。粗布被面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混杂着淡淡的肥皂香,让她莫名想起秦淮仁晒被子时的样子,总是把被角拉得方方正正,像在军营里叠被子似的。
“那就麻烦春桃妹妹了。”
苏晨侧过脸,避开对方过于热切的目光,声音里总算掺了点温度。
春桃去厨房了,苏晨则望着糊着报纸的天花板,指节无意识地敲着床单。
那报纸还是去年的《人民日报》,边角已经泛黄卷翘,有块地方沾着不知是谁溅上的酱油渍,晕成模糊的褐色。
灶房的动静停了,苏晨赶紧闭上眼,装作小憩的样子,睫毛却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姐姐,红糖水煮好了。”
粗瓷碗里冒着氤氲的热气,红枣在深褐色的糖水里浮浮沉沉,表皮被煮得发皱,却透着诱人的光泽。
苏晨睁开眼,接过碗时指尖被烫得缩了一下。
春桃眼疾手快地递过块粗布帕子,关心地说道:“慢点,我特意多熬了会儿,姜味足,你稍微尝一尝,如果觉得烫,那你就晾一晾这碗红糖水。”
琥珀色的糖水流过喉咙,带着生姜的辛辣和红糖的淳厚,暖意像藤蔓似的顺着食道爬下去,在胃里开出朵温热的花。
她忽然觉得指尖有了力气,连带着眼皮都不那么沉了。
春桃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床边,手里纳着半只鞋底,银针在布里穿梭,发出轻微的“嗤嗤”声。
“秦大哥常跟我提起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