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是钢铁在深秋寒夜里散发出的、带着铁锈味的冷。空气粘稠,混杂着劣质皮革、脚汗、隔夜食物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体味发酵后的酸馊气息。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像吸入一团冰冷的、带着毛刺的棉絮,堵在肺里,沉甸甸地坠着。
苏晚晴蜷缩在长途大巴最后一排最角落的位置。后背紧贴着冰凉坚硬、布满细小划痕的车窗玻璃。身体佝偻着,几乎蜷成一团,双手死死按着小腹下方,仿佛要将那团深埋的、冰冷刺骨的沉坠和钝痛,连同翻江倒海的呕意,一起压回深渊。头深深地埋在并拢的膝盖上,枯黄的短发凌乱地垂落,像一道脆弱不堪的屏障,试图隔绝这浑浊的世界。
颈间。那点暗红色的桃花灰烬,如同一个冰冷的、活着的烙印。陈镇渊怨毒的意念碎片和娘那沉重悲伤的叹息,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在识海深处疯狂地绞杀、撕咬!每一次意念的碰撞,都带来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牵引着身体内部那沉坠的病灶,一阵阵抽搐般的闷痛。
“跑…?跑…得…掉…吗…?”
“烂…肉…跟…定…你…了…!”
“晚…晴…”
“苦…了…你…”
“带…他…走…”
两种声音,一种怨毒如淬冰的针,一种哀伤如浸血的棉,交织成一张无形而冰冷的网,死死缠缚着她摇摇欲坠的意识。车窗外的黑暗飞速倒退,偶尔闪过几点零星的、如同鬼火般的灯火,转瞬即逝。这辆破旧的大巴,正载着她驶向更深、更浓稠的未知黑暗。
车厢里并不安静。发动机沉闷的轰鸣是永恒的背景音。前排有人在用手机外放吵闹的、带着强烈节奏感的网络神曲,劣质的喇叭发出刺耳的破音。更前面,两个穿着油腻工装的男人在高声谈论着什么,粗嘎的笑声和浓重的口音在浑浊的空气里碰撞。还有孩子断续的啼哭,妇人压抑的呵斥…
这些噪音,对苏晚晴而言,却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毛玻璃。模糊,遥远。只有颈间灰烬的低鸣和识海里亡魂的撕咬,无比清晰,无比刺耳。
时间在痛苦和低鸣中粘稠地爬行。不知过了多久。大巴在一个不知名的小镇路边临时停靠。车门嗤啦一声打开,冰冷的、带着泥土和牲口气息的风猛地灌入,短暂地冲散了车内的浑浊。有人上下车,带起一阵短暂的嘈杂和冷风。
一个身影,裹挟着一股浓重的、混合着廉价烟草和劣质香火纸钱焚烧后的呛人气息,踉跄着挤上了车。脚步有些虚浮。
苏晚晴埋在膝盖上的头微微动了一下。那股突如其来的、极其浓烈的香火纸钱味,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她混沌的感官!颈间那点冰冷的桃花灰烬猛地一颤!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瞬间爆发出一种极其强烈的、冰冷刺骨的排斥感!连带着识海里陈镇渊那怨毒的嘶吼都骤然拔高了一个调门!
“滚…开…!”
“臭…道…士…!”
苏晚晴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一抖!下意识地将头埋得更深,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紧了衣角。心脏在冰冷的胸腔里疯狂擂动。
那个带着浓烈香火气的身影,在狭窄昏暗的过道里摇摇晃晃地走着。他似乎有些醉了,或者…神志不清?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浑浊的眼睛扫过拥挤的座位。最终,他的目光似乎被苏晚晴这蜷缩在角落、散发着强烈不和谐气息的存在吸引,脚步停在了最后一排。
一股混合着劣质烟草、汗酸和浓烈香灰味的阴影笼罩下来。
苏晚晴能感觉到那人就站在自己旁边的过道上,浑浊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刷子,在她佝偻的后背和凌乱的枯黄短发上反复刮擦。那目光里没有善意,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打量一件古怪物品般的审视和…贪婪?
“嗬…嗬…”那人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低笑,带着浓重的痰音。他并没有立刻坐下,而是摸索着,从身上那件油腻发亮的、看不出本色的破旧道袍(如果那还能称之为道袍的话)口袋里,掏出了一把东西。
哗啦…
是几枚边缘磨损、沾着污垢的铜钱。还有一小撮灰白色的、带着浓烈焚烧气味的纸灰。
昏黄摇晃的车顶灯下,那人枯瘦如同鸡爪、指甲缝里嵌满黑泥的手指,极其笨拙地捻起那撮纸灰,又捻起一枚铜钱,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像是在哼唱某种荒腔走板、不成调的咒语。
“天…灵灵…地…灵灵…”
“妖…邪…退…散…显…真…形…”
“铜…钱…落…地…鬼…神…惊…”
他一边含糊地念着,一边将捻着纸灰和铜钱的手指,颤巍巍地伸向蜷缩在角落的苏晚晴!目标,正是她深深埋着的、后颈的位置!
就在那混合着纸灰和铜钱冰冷气息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她后颈发丝的瞬间——
嗡——!!!
苏晚晴颈间那点暗红色的桃花灰烬,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凶兽,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冰冷邪异波动!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排斥和阴寒的能量场瞬间扩散开来!
“呃啊!”那醉醺醺的老道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伸出的手猛地缩回!指尖捻着的纸灰簌簌飘落,沾在他自己油腻的道袍上。那枚铜钱更是“当啷”一声掉落在车厢肮脏的地板上,滚了几圈,停在苏晚晴蜷缩的脚边。
老道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圆!布满褶子和油污的脸上,那点醉意和迷糊被一种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取代!他死死地盯着苏晚晴的后颈,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一步,撞在身后的座椅靠背上!
“邪…邪门!好重的煞气!”他失声叫道,声音嘶哑颤抖,带着浓重的恐惧,“阴…桃花…!带…带着死…死人的怨气!缠…缠身了!”
他的声音不高,但在相对安静下来的车厢后部,却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炸开!
“啥玩意儿?”
“老道说啥?煞气?”
“桃花?死人怨气?缠身?”
“我的妈呀!你看那女的,一直缩着,怪吓人的!”
“刚才在车站就看她不对劲!脖子那红红的是什么?”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加嘈杂、更加露骨、带着浓烈恐惧和探究欲的议论!无数道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瞬间聚焦在那个蜷缩在角落、后颈仿佛散发着无形寒气的女人身上!连前排外放的吵闹音乐都被人手忙脚乱地关掉了!
苏晚晴的身体瞬间僵直!如同被投入了冰窖!颈间的灰烬在无数道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如同被点燃的烙铁,灼烧着她的皮肤!识海里,陈镇渊那怨毒的嘶吼如同海啸般爆发,几乎要撕裂她最后的理智!
“看…!都…给…老…子…看…!”
“烂…货…!现…眼…!”
而娘那沉重悲伤的叹息,在这滔天的怨毒和冰冷的恶意聚焦下,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扒光示众的、深入骨髓的羞耻感,如同冰冷的巨蟒,死死缠住了苏晚晴的咽喉!她想尖叫,想逃跑,身体却像被冻僵的石头,动弹不得!只有小腹深处那沉坠冰冷的剧痛,因为这极致的刺激,如同苏醒的毒龙,猛地向上窜起!狠狠攫住了她!
“唔…!”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一股无法抗拒的、带着腥臊温热感的液体,猛地冲破了最后的束缚!
嗤——
一股温热粘稠的液体,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腥腐朽味道,瞬间浸透了她单薄的裤子和身下冰冷的座椅!暗红色的、混合着粘稠组织的污迹,在浅色的裤子上迅速晕染开,触目惊心!
失禁!混杂着妇科崩漏的血污!
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甜腥腐朽气息,如同爆炸般,瞬间在密闭的车厢后部弥漫开来!
“呕——!”坐在苏晚晴斜前方的一个中年妇女第一个闻到,猛地捂住嘴,发出一声剧烈的干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