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哑火。
梧桐树气根在穿堂风里摇晃,陆砚盯着杨灵衣服下摆顽固的胶渍,忽然想起七年前刚跟着师父那会,他说的话:
‘传统工艺就像这糯米胶,粘性够强,就是干得慢’
如今已经不是干得慢的问题了。
而是传统工艺用在传统建筑上都成了罪证,当真令人唏嘘。
“杨督察,”出成绩后要求查验试卷有违于体面,他讨厌自己的纠缠,“即使梁柱倾斜率超过安全阈值也不至于鉴定为危房吧?还有粘合剂的问题我们可以解释。”
忘了是谁说的:
当你真心想做一件事时,连整个宇宙都会合力助你。
再试试吧,好吗?
“是不是危房我们谁说都不算,只要具体测量结果没有出来,施工就要先停。”
声音珠落玉盘,内容却乏善可陈。
陆砚简直要被气笑了,他死皮赖脸挽留是为了听这套官话的吗?
这么会哄人,你幼师毕业?
“是不是危房难道现场鉴定不出来吗,地基沉降、承重墙、整体倾斜,你细看,哪里可以被认定为危房了?”
小姑娘,你这岁数怕是连危房长啥样都不知道吧!
“我只相信数据,你跟我说这么多也没用。”
“好,那用工具来测,我全力配合你!”
“等反馈书上去以后,相关人员会来现场勘测。”
“要等......”
“叮——”
“噔噔!”
大厅的老座钟适时响起,鎏金的暗纹在岁月的磨合下愈发古朴、安详。
如果方才是一场拳击,那么此刻就是最后一回合结束、裁判敲钟的时刻。
显然,被KO的人始终没变。
杨灵深深看了一眼座钟,再没停留,女士皮鞋在老洋房的木制地板上敲出‘笃笃’的轻响。
声音在他心里不亚于蓄意报复的畅笑。
一行孤高的背影渐渐远去,张野这才道:
“我们上个项目也是这么做的,怎么到你们这就违规了呢!”
哥们,要是上个项目遇到他们怕不是也要被挑刺!
不对......不是那半桶糯米胶的话,今天也会和往日一样平淡。
“我的错......程序来说他们没毛病,回头你跟老李他们说下,这几天先歇着。”
“一到手就能测完的活,结果被他们给封了,这不就是故意为难吗!”
对,就是故意为难,能咋滴?
我们又不是黑社会!
陆砚摆摆手,“兄弟,想想上学的时候,不期而遇的假期才有惊喜的感觉,对不对?”
张野辍学早,逃课多,对此不屑一顾:
“什么时候了,你脑子瓦特咧。”
......
大上海从来不寂寞,陆砚踩着梧桐落叶拐进南昌路,最后一片夕阳正从门口古铜色铭牌上褪去,推土机的轰鸣声从三个街区外传来——
他三个月前刚修复的石库门连排房正在变成玻璃幕墙的胚胎。
在短期一修一拆之间,或许就藏着普通人无法洞穿的学问。
最吊诡的是那个项目的尾款直到现在都没结全!
对方是笃定自己不会花精力打官司?
在街边,他恍然看到一个白裙子女人,看不清脸却知道她在痛苦:
“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好累,真的。”
那晚,她耳坠的碎钻也这么晃眼,像此刻陆家嘴方向升起的霓虹灯,刺破老城区摇摇欲坠的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