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地人都这么说了,吴铭自然高兴。
可高兴归高兴,还谈不上满意,在他看来,这道菜仍有改进的空间。
主要是醋的问题。
东京食肆几乎都用陈醋做菜,状元楼用的更是上等的老陈醋。
吴铭毕竟是个川菜厨师,更习惯用蜀地的保宁醋。保宁醋的酸味更柔和,回甘也更明显,而老陈醋的酸味更鲜醇,回味也更绵长。
醋本身并无高下之分,仍是口味问题,既然决定了要迎合本地人的口味,理应做到极致。
师徒二人吃得正香,檐外忽飘来杂乱的脚步声和醉醺醺的吟咏:
“小令尊前见玉箫,银灯一曲太妖娆!东京的小娘子端的名不虚传!状元楼已是这般,却不知矾楼该是何等气象!”
“待彦祖兄蟾宫折桂,何愁上不得矾楼!”
谁在叫我?
吴铭执箸的手一滞,扭头看去,但见四青衫才俊两两共伞徐行,正是在状元楼见过的那四个书生。
服了!不仅撞伞,竟然连表字也撞了么!
他腹诽着,却见那四人步履蹒跚,犹自高声谈论:
“王某才疏学浅,秋闱于我堪比蜀道之难,若论蟾宫折桂,吾等之中当推子中兄!”
“此言差矣!”被点名的国字脸书生摇头晃脑,“吾侪生于文运昌隆之世,林某不过萤烛末光,何足道哉!你等若是见过苏家昆仲,便知何谓人外有人!”
“苏家昆仲?”三人面面相觑,“哪个苏家?怎的此前从未听闻?”
半晌未得答复,却见林子中盯着路边的一家无名食店怔怔出神。
三人顺其视线看去,只见店内一男一女正对坐而食,男子气宇轩昂,女子雪肤乌鬓,此二人虽身着布衣,气质却端的不俗。
然而慑住林希的并非师徒二人,而是那幅斜倚桌角的靛蓝布招,其上赫然是:吴记川饭。
他忽然想起苏子瞻的话。
此地恰是朱雀门外麦秸巷中,此店恰是川饭店,莫非……
林希的喉头滚了滚。
为何这香气与他印象中的蜀地风味截然不同,倒像是适才在状元楼吃的荔枝腰子?
深吸——
真香!
“子中兄何故失礼!”
三人不知就里,只道林子中窥视店内女子,忙扯其衣袖。
其中一人忙叉手致歉:“家兄醉后失态,还望二位担待。”
默默闷头干饭的谢清欢直到这时方才抬头,面现茫然之色。
吴铭拱手还礼:“无妨,四位相公若是得闲,可来小店品鉴新菜。”
“定当叨扰!”
四人搪塞一句,踉跄离去,醉语穿雨而来,断断续续:
“苏家昆仲乃眉州人士……”
“大家同在东京寄应,何不约出来……”
“此二人足不出户,悬梁刺股,其父管教亦严,不过……”
人声渐远,终不可闻。
与此同时,谢清欢也吃光了所有腰花,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唇上余味。
忽见师父碗中尚有余饭,心尖蓦地发紧,这才惊觉自己方才落箸如雨,一盘腰花竟教自己吃掉了九成!
吴铭浑不在意,端起餐盘将盘中姜蒜残汁刮入碗中,混着剩饭一并吃了。
这举动更激得谢清欢羞愧难当,耳尖烧得通红,心里暗暗自责:清欢啊清欢,你自己吃肉却让师父喝汤,你就是这般孝敬师父的?!
吴铭见她满面红霞,诧异道:“可是腰子吃多了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