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管家答应着。
起风了,天空中,高傲而不可一世的白云刚才还恶狠狠地欺负着戏耍着看上去非常憋屈的黑云,可这会儿,霸道的白云却不知道溜到哪里鬼混去了,层层叠叠的黑云翻滚着,怒吼着,它发誓要找欺压它的白云小儿复仇,它要发泄它胸中的怒火!黑云堆积了一层又一层,一坨又一坨,黑云霸占了整个天空,它终于像发了疯似的,将暴雨砸向海面、砸向大地。紧接着,一道又一道的银色闪电,像锋利无比的利剑,劈向海面,劈向山峦,仿佛要跟太阳比试谁的光芒能够让地球为之寒颤,让万物为之
臣服。
“咔、咔、咔”几声炸雷,让不知所措的人们丢下正在缝补的渔网,丢下正在整理的田地,丢下手里的活计,拉着自己的孩子像没头苍蝇似的四散而逃,纷纷龟缩在各自的破草屋里躲避着。
大雨来了,跳着、吼着,宣泄着,撒着野,好像要把积攒了很久的怒气怨气都宣泄在这片无辜的土地上、大海里。柳树剧烈地摇晃着,柳树的柳枝像那姑娘般的长发被风强行扯散,甩过来甩过去,委屈地低声哭泣。远处,一排排的大杨树也像是喝醉了酒,失控似的晃着脑袋,还痛苦地发着“唰、唰”的求救声。大海也完全抛弃了平日很温柔的面纱,它怒吼着,自喉咙深处发出令人恐惧的声音,仿佛它要无情地吞并这天地间一切的一切。大浪猛然高高窜起又狠狠砸向水面,它要砸碎顽劣的礁石,它要砸碎试图逃命的帆船,它要砸碎它所看到的一切!
此时,于府里已经乱成一片,伙计丫鬟们在各处院落冒着瓢泼大雨来回奔跑着。佣人们在翻箱倒柜地折腾着,时不时有瓶子摔碎的声音传来,佣人们抬着大箱子、小箱子来回挪腾,唯有后院的小楼上似乎还假装着沉稳。
“造(咱)还有多少洋枪?”于登海看着周管家的胖脸。
“库房里存着的新洋枪有二十条,正用着的老火铳还有五条,大刀还有四十二把,红缨枪有七十条,木棒三节鞭铁链子等有不少,这些没有新的。”
周管家怯生生地回答着。
“道侄砸(大侄子),俺那里还有四杆洋枪,等会儿叫银(人)杰(给)送来。”
说话的是于登海的三叔,年纪约七十多岁,也是远近闻名的恶霸,不过病病歪歪地不成气候,娶了六个老婆,生下的孩子全是姑娘,没有一个小子。由于他太坏,人们当面称其为“三爷”,背地里起绰号叫他绝户(鱼)于。
“不凶(行),三叔,奶(你)那里也得准备准备,防着点包(吧)。”
“锅(哥),奶(你)放心吧,俺家严实着哩。”
说话的是绝户于的大女婿。他瘦长的脸,嘴巴微微上翘,眯缝着小眼睛,据说在胶澳(青岛市原名)干镖局,会两下子武功。
“当家的,咱先别放了邦伦,让他做个人质,他儿子来了,可以拿他爹跟那个小兔崽子说道说道,兴许能化解了。”
说话的这位是于登海的五姨太。她原本在安徽宿县做花鼓戏小戏班的戏子,平日里那股娇滴滴的样子,再时不时地故意摆身段唱几段戏,把于登海可真给迷得够呛,使得于登海格外宠她。
“楼沃,奶包交里楼跌,女眷,孩砸韩有值钱的什么物件啥的,照箱都带到胶澳(现:青岛市)缺,奶散躲叶躲,造在胶澳度有房砸奶杰道,船俺浪驴棒槌杰奶准备厚,奶明乐叶早就走,朗刘管交还有小账房一起跟着走,甭耽误,杰道不?!”(注:五姨太老五,你把家里老的、女眷,孩子,还有值钱的物件什么的,装箱都带到胶澳(青岛)去,你们先躲一躲,咱在胶澳有房子你知道,船俺让驴棒槌给你准备好,你们明天一早就走,让刘官家还有小账房一起跟着走,别耽误,知道吗?)
“唉,唉,知道了老爷”五姨太赶紧答应着。
于登海接着吩咐驴棒槌:
“棒槌,奶包逃们送上船紧琴跌(紧琴跌:赶紧地)回来,浪伙计们抄起家伙该归置的归置,看看闹里韩需要有拾掇交固的年儿。”(年儿:地方)
(注:棒槌,你把她们送上船赶紧地回来,让伙计们抄起家伙该布置的布置,看看哪里还拾掇加固的地方?)
“楼爷,造不急,兰一离造韩远着哩。”(注:老爷,咱不急,临沂离咱还远着呢。)驴棒槌回应着。
于登海一想:也是啊,大老远的,他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到这里,我真给他娘的急糊涂了,还是沉住气别慌,路又远,况且还下着大雨,他王八蛋即便是到了石榴港,也还离着两城镇老远,还不知道哪天到安家村呢还有时间。其他人也是你一言我一语的,七嘴八舌地乱出主意。
夜深了,也不知道是几个时辰了,家丁和下人们还在紧张地忙碌着,亲戚们让于登海这一番布置安排吓得直哆嗦,也都惶恐不安,像是大难临头,坐上马车轿子都急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