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他睁开眼,看见学校楼的房顶覆盖着厚厚的白雪,房顶的边边角角雪在融化,房檐露出红红的色彩,像是绽放在皑皑白雪中的红花。在两城镇,最洋气的房子在学校,多年前他曾经也想去那里上学,可惜没能考上,他起身拍拍屁股,慢慢地朝海边走去。
有个老师正在给学生们讲时事:
“自辛亥革命算起,到今天,民国创建也有七八年了,却连年打仗,搞得百姓生灵涂炭,不知何时休。十万八千里外的欧洲也没闲着,俄国、德意志帝国、法兰西国等诸多欧洲国家也在厮杀,哪里还有百姓的活路?东洋浪人在胶澳(现:青岛)天天找茬闹事,阻止民国官员管事,驱赶德意志国的洋大人,让咱民国百姓吃瘪倒霉,搞得民国乌烟瘴气。你们还能坐在这里读书,真是三生有幸,那也幸亏是两城镇山高皇帝远,芝麻粒大的地方没人搭理罢了。”
老师伤感又深沉的情绪感染着在座的每一位学子,虽然年龄小,可是对两城镇日渐困苦衰败的日子也深有体会,心里沉甸甸的。不知不觉要放学了。
“海蜇,为什么东洋人要赖在胶澳不走?”海香不解地问。
“不知道,反正提起东洋人就恶心!”
海香快走了几步摆摆手告诉海蜇他们:
“没粮了,我回家拿粮,先回家了。”“走吧!”,海蜇应着。
几个孩子说着话在后面走,嘴里还念叨着刚学的内容。忽然海香哭着又跑回来。
“咋啦?”
孩子们吃惊地问,海香哭泣着用手指着学校门口,只见有四个人嬉皮笑脸地掐着腰往这边走来,为首的是赵德平的哥哥赵德贵,他一脸坏笑:
“董海香奶白跑,跟南交缺,南交有北面饽饽次!”。(注:董海香你别跑,跟俺家去,俺家有白面馍馍吃!)
“海香,回教室,把老师叫来!”
海蜇压低声音说。戈山等几个男孩子瞪大眼睛狠盯着赵德贵。
“怎的?奶拐散丝儿(你管闲事儿)?安(是吗)?”
赵德贵下巴来回晃着,说着还亮出鸡蛋大小的拳头,跟他一起来的几个小混混,围着海蜇、戈山等几个孩子转圈。
“老子就是管了,咋地?!”
海蜇也翘起嘴巴眼睛一瞪,戈山、戈鲁、石磨子、小舵子也一起冲着赵德贵歪嘴瞪眼,鼻子还哼哼地挑衅着。别看他们只有十三四岁,从小就干活的他们真有把力气,真打起来未必吃亏,赵德贵见状便有点儿怂。海蛎子她们带着老师也赶来了,老师怒斥着赵德贵,赵德贵自小淘气偷懒不读书,没少挨打,被老师的戒尺打怕了,见了老师立马露出猥琐样,招呼他的小混混们溜了。
海蜇他们几个陪着董海香,把她送回家。海香的家在两城镇里,家里人都在茶厂干活。小海香姐妹俩人,妹妹还很小,爹在茶厂炒茶,娘在茶山养茶采茶。如果不是安郎中当年在给她爹看病时极力要求小海香读书,海香早就到茶山跟她娘干活去了。
海香的爹娘看到海蜇把小海香护送回家,心里很是感激,看着小海蜇一举一动像个小大人,根本不像是才十三四岁的孩子,海蜇他们把海香平安送到家便告辞走了。小海香把刚才在学校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爹娘,爹娘一听傻眼了,那个赵德贵可不是好惹的,闺女小海香以后会有麻烦,怎么办呢?爹娘唉声叹气,没了主意。
“买(嫚)逃(她)大(爹),紧勤地(赶快)给海香找个主包(吧)!“
“屋里的,买(嫚)忒修(太小)。”
“修(小)?十四喽(了),不修喽(小了)。”海香娘应了一句。
海香爹摇了摇头:
“谁家好?要不就是赵德贵?逃(他)家比咱家叶砸(日子)过得好。”
董海香听见爹娘的唠叨不乐意了,冲出来说:“不凶(行),奶(你们)要逼南(俺),南(俺)就去死!”
海香娘赶紧劝道:
“奶(你)说谁凶(行)?”
“海蜇凶(行)!”
海香的回答让她爹娘大吃一惊:“海蜇比奶(你)还小一岁来!”
“南(俺)说凶(行),就是凶(行)!”
海香说完转身跑屋里睡觉去了。海香爹娘面面相觑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