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后来如何了?”
李璘的声音有些沙哑。
袁天罡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要将胸中的惊骇全部吐出。
“盛极而衰,物极必反。他的力量,已经超出了凡间所能承载的极限。杀戮百万之后,他的神智也开始变得混乱,或许是那谪仙的元神,不堪杀孽的重负,开始反噬他的肉身。”
“终于,在紫金山下,他举锤骂天。”
“他骂天不公,骂地不平。他说这天地,也接不下他一锤。”
说到这里,袁天罡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朝圣敬畏与恐惧。
“不良人当时的密探,就在远处亲眼目睹了那一幕。他说,李元霸将一柄金锤抛向天空,刹那间,风云变色,乌云汇聚,整个天空都暗了下来,黑夜提前降临。”
“一道紫色的惊雷,从九天之上悍然劈下,正中那柄飞上天空的金锤!”
“然后……”
“那柄重达四百斤的锤子,被雷霆击中,从空中坠落,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自己的头顶。”
“隋唐第一好汉,无敌于天下的赵王李元霸,就这么……死了。”
“死在了自己的锤下,死在了他所挑衅的……天道之下。”
故事讲完了。
天地间一片死寂。
战场上的项羽和宇文成都,也耗尽了所有力气,正在遥遥对峙,喘息着积蓄下一击的力量。
而李璘,却久久没有言语。
他的脑海中,反复回荡着袁天罡描述的画面。
一人,双锤,屠戮百万。
举锤,骂天,天雷轰顶。
何等的霸道!
何等的疯狂!
这才是真正的……
无敌!
“你说他是李元霸?”
“袁天罡,你确定他是李元霸?”
李璘的声音划破了这片死寂,带着帝王不容置疑的审视。
他的目光如鹰隼,从那街心处浴血的魔神,移到了身旁这位掌管大唐所有机密的不良帅身上。
袁天罡的身子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他缓缓摇头,声音嘶哑而干涩,喉咙里塞满了沙砾:“启禀陛下,臣……臣不敢确定。”
他顿了顿,抬起头,眼神里是无法掩饰的惊骇与迷茫,望向那个即使力竭也依然屹立不倒的身影。
“但是,陛下……如果不是那位传说中的赵王,这世间,又有谁……能与霸王战至此等惨烈地步?”
这个问题,无人能答。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和焦灼的金属味。
霸王项羽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拉动一个破旧的风箱,但他那双重瞳之中,战意非但没有消减,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
李璘的视线重新投向项羽,那份独属于君主的冷静与决断,让他迅速压下了心头的惊涛骇浪。
“霸王,回来吧。”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喏!”
项羽发出一声低沉的回应,声音中透着力战之后的疲惫,但更多的是绝对的服从。
他没有再看对面的敌人一眼,只要陛下有令,就算是天塌下来,他也会立刻转身。
他拖着沉重的天龙破城戟,那巨大的戟刃在青石板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火星四溅。
每一步,都在坚硬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霎时间,韩信、白起、霍去病等十大将军身形闪动,如众星拱月般将回撤的项羽和李璘牢牢护在核心。
冰冷的杀气凝结成一张无形的网,将那个独立的武将彻底隔绝在外。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孤零零的身影上。
他身上的铠甲,已经不能称之为铠甲,只能算是一堆勉强挂在身上的破碎铁片。
无数狰狞的伤口遍布全身,深可见骨,鲜血汩汩流出,将他脚下的方寸之地染成了一片暗红的泥沼。
他手中那对擂鼓瓮金锤,其中一柄的锤头上布满了骇人的裂纹,随时都会崩解。
可他依旧站着,身躯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完全被血色浸染的眸子,那里面没有理智,没有情感,只有最原始、最纯粹的凶光与杀意。
李璘的眉头紧紧锁起,他心中那份源自袁天罡故事的震撼,正被一个更加现实的疑问所取代。
“如果他真是李元霸……”
李璘的声音低沉,在自言自语,又在问袁天罡,“那他今年,至少二百岁了。”
一个活了二百年的怪物?
这已经超出了凡人的认知。
就算是神仙一流,也多是传说。
“如果他不是李元霸,”
李璘的眼神变得锐利而深邃,“这个时代,又有什么样的强者,能凭空冒出来,拥有这般毁天灭地的力量?”
袁天罡深吸了一口气,这个问题触动了他记忆深处某个更加禁忌的领域。
他的脸色比刚才还要苍白。
“陛下,关于赵王李元霸,不良人的卷宗里,其实还有一些……怪谈。”
“讲。”
李璘的语气不容置喙。
“是。”
袁天罡躬身,声音压得极低,怕惊动了什么,“正史皆言,他举锤骂天,为天雷所殛。但不良人的一份孤本秘闻中记载,当时在场的,除了我们的密探,还有一位道门的高人。”
“那位高人说,降下的那道紫雷,并非天罚,而是……接引。”
“接引?”
李璘的瞳孔猛地一缩。
“对,接引。”
袁天罡的声音发颤,“他说,李元霸乃是天上的金翅大鹏鸟转世,杀孽太重,元神与肉身失衡。那一锤,并非骂天,而是他元神失控,意图击碎这天地囚笼。天道有感,降下神雷,不是为了杀他,而是为了将他那过于强大的元神强行从凡胎中剥离,接引回天界。”
“可他的肉身,承载过那样的元神,又历经百万杀戮,早已化为一具……凶煞之器。”
“那高人断言,李元霸身死,但魂未散尽!他被剥离的元神回归天庭,但那百万生灵的怨气,和他自身无尽的杀意,会纠缠着他的肉身,形成一种非生非死的东西,游荡在人间。”
袁天罡咽了口唾沫,艰难地继续说:“那高人还留下了一句谶语:鹏鸟归天,凶骨镇地。待到龙气再起,神州陆沉,凶骨必将感应杀伐之气而苏醒,重现人间,不是为了匡扶社稷,也不是为了争霸天下,仅仅是为了……杀戮。”
“他不是人,他就是行走的兵灾!是战争本身!”
听完这番话,李璘沉默了。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浑身浴血的身影。
凶骨?
兵灾?
如果袁天罡所言为真,那么眼前这个家伙,根本就不是一个可以招揽、可以沟通的存在。
他是一场天灾,是一柄没有思想,只有杀戮本能的武器。
此时,那铠甲碎裂的武将,感应到了什么,那双猩红的眸子,穿过十大将军组成的铁壁,死死地锁定了李璘。
冰冷刺骨的杀意,瞬间笼罩了李璘。
那是一种纯粹到极点的恶意,整个世界的存在,对他而言都是一种挑衅。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从他的喉咙深处炸响。
他动了。
他拖着重伤之躯,迈开脚步,目标明确,直指李璘!
“保护陛下!”
韩信厉声喝道。
十大将军气势全开,刀枪剑戟,如铜墙铁壁,瞬间挡在了李璘身前。
“一个死物,也敢在朕面前放肆?”
李璘的声音冷得像冰。
然而,就在李璘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身侧的袁天罡,那张因恐惧而惨白的脸上,忽然闪过骇然的明悟,将所有线索瞬间串联了起来。
他失声喊道:“陛下!我知道他是什么东西了!”
这一声嘶喊,尖锐而急促,盖过了那凶物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
即便是面对着直冲而来的滔天杀意,李璘的眼神也未曾有半分动摇。
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谁?”
十大将军已经摆开了阵势,韩信立于最前,白起与项羽分列左右,气机交错,凝成了一面无形的巨盾。
那凶物每前进一步,大地都随之震颤,空气中的血腥味浓得几乎化为实质。
袁天罡的声音带着一种揭开禁忌封印后的颤抖与绝望:“陛下……可曾听闻过前朝覆灭后,于暗中崛起的江湖邪教,玄冥教?”
李璘的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
玄冥教,这个名字他有所耳闻。
不良人的卷宗里提过,那是一个行事诡秘,以炼尸控尸为手段的邪派,但早已销声匿迹数十年,不成气候。
袁天罡不等李璘细想,语速极快地说了下去,晚一秒,末日便会降临。
“玄冥教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并非他们的教主,而是其麾下四大尸祖!”
“这四人,乃是玄冥教创教之初,以四具万中无一的‘极阴’或‘极阳’之躯,辅以无数天材地宝和禁忌秘术,炼化而成的非生非死之物!他们……他们就是玄冥教的最高战力,是行走于人间的灾祸!”
袁天罡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额头上冷汗涔涔。
“四大尸祖,各有所长。传闻中,‘血染山河’为旱魃,所过之处,赤地千里;‘冥海无岸’为赢勾,力大无穷,肉身不坏,擅长正面搏杀;‘残尸败蜕’为后卿,精通万千尸毒,诡异莫测;还有一位最为神秘的‘天外飞仙’降臣,其能力无人知晓!”
“他们不是寻常的尸体,更不是简单的凶煞。他们保留了生前一部分战斗本能,甚至……是残缺的智慧!他们是兵器,是玄冥教用来震慑天下,扫平一切敌人的终极武器!”
“陛下,您看他!”
袁天罡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那已经冲到近前的身影,“这般纯粹的杀伐之气,这般坚不可摧的肉身……这和卷宗里描述的尸祖‘赢勾’,何其相似!”
“传说,尸祖赢勾在多年前便与玄冥教主闹翻,叛出玄冥教,从此下落不明。不良人遍寻天下也未找到其踪迹。我们都以为他早已被玄冥教暗中销毁,没想到……他竟然就是李元霸!”
“不……不对!”
袁天罡猛地摇头,想通了什么,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不是李元霸成了赢勾!而是……玄冥教当年,找到了李元霸这具被雷霆接引走元神的‘凶骨’,将他……炼成了新的尸祖!一个……或许比原本的赢勾更加恐怖的存在!”
凶骨镇地!
杀伐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