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脸的目光在那包香烟上停留了足足有两秒钟。废土上,这种保存完好、包装完整的战前品牌香烟,是绝对的奢侈品,比那些用劣质烟叶卷成的自制烟卷强出百倍,是硬通货中的硬通货,更是身份和享受的象征。他的脸上那道像蜈蚣爬过颧骨的疤痕似乎都舒展了一点点。他没有立刻去接,而是抬起眼,再次深深地看了林默一眼,带着一丝了然,一丝玩味,还有一丝“你小子很上道”的赞许。
终于,疤脸动了。他稍微垂下枪口,却并没有放下枪,只是空着的左手自然的伸出,似慢实快,那包万宝路瞬间消失在林默的视野,被疤脸守卫极其自然地揣进了自己腰包的侧兜里,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沉重的枪口,终于彻底垂了下去,枪托也离开了肩膀。疤脸那张紧绷的、带着风霜刻痕的脸上,极其罕见地扯开一个笑容,露出被烟草熏得发黄的牙齿,像一块常年阴翳的岩石裂开了缝。“进去吧,”他侧过身,让开了通往那扇由锈蚀铁板和破木条拼凑的简陋入口的路,声音里那层冰冷的警惕褪去,换上了带点粗粝的“和气”,“朋友的朋友也应该是朋友。”他朝林默扬了扬下巴,“我叫杰斯。进去后,可以跟爱德华警卫官提我的名字,”他顿了顿,补充道,“福赛斯医师今天应该有空。”
年轻守卫也彻底放松下来,枪口指向地面,好奇地打量着林默和他那堆行李,眼神里的敌意被一种看“新来的肥羊”般的好奇取代。
“谢了,朋友。”林默从善如流,学着废土人的腔调回了一句,声音透过面具,带着点劫后余生的沙哑。绷紧的全身肌肉总算松弛下来,后背的冷汗被通道里涌出的、带着机油和泥土混合味道的微凉空气一激,让他打了个寒噤。成了!
直面枪口这种刺激,他能记一辈子。他操控着轮椅,碾过入口处被踩得坚实光滑的泥土地面,小心翼翼地从疤脸杰斯让开的缝隙中滑了进去。轮椅轮子压过一块凸起的金属板,发出“哐当”一声轻响,在骤然变窄、光线昏暗的通道里格外清晰。
“商人?也好…”林默在心里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那口从被枪指着开始就憋在胸口的寒气仿佛也随着这口气吐了出去,“看来这个世界的美国也是重商主义,收贿受贿更是溜得飞起!”
杰斯那句“朋友的朋友”还在耳边回荡,带着废土特有的荒诞逻辑和实用主义。身份?在这片只认瓶盖和枪杆子的废土,一个带着货的的“商人”,远比一个来历不明的“避难所遗民”更受欢迎,要是这位商人再有求于人,那就再美妙不过了。这身引人误会的行头,加上那包万宝路,竟歪打正着,为他撬开了这扇通往希望的门。
通道不长,人工开凿的痕迹明显,两侧是粗糙的混凝土和裸露的岩石,头顶吊着几盏昏黄的白炽灯,光线忽明忽灭,接触不良似的滋滋作响,将人影拉得扭曲晃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气味:浓重的机油味、浓重的泥土味、长期封闭空间特有的陈腐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煮糊了的豆子味?
靠近避难所大门的地方,通道明显变宽了一些,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缓冲区。这里的地面相对干净,角落堆放着几个鼓鼓囊囊的麻袋,麻袋旁边,随意地靠着几把铁锹和撬棍,工具的木柄被磨得油亮,显然经常使用。
墙壁上钉着几块粗糙的木板,上面用炭条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些名字和日期,大概是守卫轮值的记录。通道尽头是一扇厚实的、熟悉的、标志性的齿轮形气密门,厚实的大门估计有几吨重。门的大半部分藏在墙体后面,包括上面原本醒目的黄色81编号,门内露出里面更明亮一些的光线。
林默推动轮椅的操纵杆,“旅者”无声地向前滑动,橡胶轮胎碾过金属的伸缩廊桥,滚上冰冷光滑的地面。他一边前行,一边下意识地转动脖颈,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条通往避难所内部的咽喉要道。通道两侧的混凝土墙壁上布满了杂乱无章的涂鸦,褪色的喷漆描绘着扭曲的图案和意义不明的符号,夹杂着一些破损严重的数字编号和潦草的签名,像某种原始的部落图腾。
墙壁高处,几条粗大的金属管道沿着顶部延伸,锈迹斑斑,一些地方裹着厚厚的隔热材料,但仍有不少地方裸露出暗红色的铁锈,偶尔有一两滴冷凝水从管道接缝处渗出,滴落在下方坑洼的水泥地上,发出单调的“嗒、嗒”声,在寂静的通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门内传来隐约的交谈声和金属碰撞的轻响,生活的气息扑面而来。林默深吸了一口气,那混合着机油、消毒水和食物气息的空气涌入肺叶,带着避难所特有的封闭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至少,暂时远离了废土上无处不在的辐射尘和那些游荡的、择人而噬的怪物。他操控轮椅,稳稳地滑过半开的沉重气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