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时刻,石守信恶向胆边生,一个肘击打在对方右脸上。这家伙本就受了惊吓,挨了肘击瞬间昏迷过去,不再挣扎了。
石守信松了口气,要不是他六岁就开始学游泳,十二岁时还参加过全国比赛,后面还在重庆玩过横渡长江,今日是绝对不敢下水去救人的。
拉着那个倒霉蛋在水里扑腾,石守信上岸后,只感觉精疲力尽。在水里的时候肾上腺素激发潜能可谓是不顾生死,脱困之后,难以言喻的疲倦袭来,他坐在一块石头上大口喘气,动都懒得动一下了。
不一会,一个右边脸被打肿了的倒霉蛋,一步三晃的走了过来,对他作揖行礼道:“感谢恩公救命之恩,敢问恩公尊姓大名。”
看他态度异常谦卑,石守信刚刚差点被他害死的那点怨气也散了。他指了指身旁的大石头说道:“举手之劳而已,恰好石某水性不错。”
那人坐下,对石守信点点头道:“外人都说富平渡到孟津渡之间波浪汹涌,杜某之前还不信,这次着了道。要不是恩公搭救,几乎要葬身鱼腹。鄙人杜预,字元凯,在大将军府里行走,敢问恩公高姓大名?恩公身边不少测量方位的器具,只怕是在少府中当差吧?”
杜预肿着半边脸,模样看起来有点滑稽,嘴角还被石守信的胳膊肘撞破了。但是他一点都不愤恨,反倒是异常感激。
面前之人可是救了他的小命!
“我是石守信,少府里当个小官混日子。此番正是来孟津渡查看这里能否建桥,没想到恰好遇到公台。”
石守信随口应付道。
“哎呀!那可不是巧了嘛!杜某这次到富平渡,也是想在那边建一座桥,也是在考察水文方位,你我都想建同一座桥,只不过公台在这一头,杜某在那一头!哈哈哈哈哈!真是缘分啊!”
杜预像是遇到了知己一样,连忙激动的握住石守信的双手,已经不像是之前那般客套了。
“元凯有所不知,我查探了四周地理,发现此处并不适合建桥。唯一可行之法,在于建设浮桥,必须年年维护,还阻断了上下游的漕运。”
石守信长叹道。
“恩公所想与杜某略同,我亦是忧心此事。这黄河跨度大,中心无法设立桥墩,确实不好办。”
杜预亦是摇摇头,他也没什么好办法。
看到石守信还想再说什么,杜预却摆摆手,凑过来低声说道:“大将军打算伐蜀,杜某此番亦是被征调为相国府军事,参与军机谋划。这孟津大桥别说是不能建了,就算能建,也要耗费大量财物。大将军志不在此,恐难成行。”
又是关于伐蜀的!
石守信心中一惊,却只是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这时天色已经渐渐暗淡下来,细狗点了火把,他们几个人围坐在火堆旁,把衣服脱下来烤火。看着石守信身上精壮健美的肌肉,杜预一个劲的啧啧称奇。
石守信这个样子肯定不符合时代的柔弱审美,但绝对会受到某些女子的追捧。
杜预轻轻摆手屏退下仆,细狗也知情识趣的离开了。
杜预看着石守信询问道:
“此番伐蜀,是捞取军功的好机会。依照大将军设想,北路邓艾吸引姜维所率蜀军主力,而我们会跟着征西将军钟会,南征汉中。夺取汉中便收兵回长安,等待大将军前往长安,到时候可谓是不劳而获,目前已经有许多人想参与到此事当中。
我观恩公精于器械勘测,在军中大有可为,杜某打算推荐恩公参与此番伐蜀,不知恩公意下如何?”
看他的模样十分诚恳,石守信却忽然询问道:“现在已经确定是钟会担任征西将军么?”
听到这话,杜预这才发现是自己说漏嘴了!面色猛的一变,最后又换成了尴尬的讪笑。
他只好长叹一声辩解道:“杜某参与此番伐蜀的军机谋划,刚刚说的那些,只是大将军的想法,并未作为公文广而告之。恩公千万不要跟别人说起就是了。不过也是迟早的事情,现在已经是秋后,看看是今年冬天发兵呢,还是明年春天发兵。”
“某窃以为:得汉中,蜀国便已然门户大开。大将军得汉中已竟全功,灭蜀反倒是不美。”
石守信附和了一句。
杜预面色顿时有些紧张,低声告诫道:“此事恩公心知肚明就好,万万不可对他人言。”
他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个“浪里白条”,绝非一个愚钝之人,甚至可以说肚子里颇有韬略。大家都知道司马昭要伐蜀,可是能说出司马昭只想取汉中,不想穷折腾的人,那绝对凤毛麟角了。
“石某与元凯一见如故,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其他时候,石某的嘴很严。元凯也不必恩公恩公的叫,直接称呼我表字敢当即可。”
石守信哈哈笑道。
“你便是石敢当?”
杜预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脸惊讶看着石守信。
“我很出名么?”
石守信一脸疑惑问道。
“何止是出名啊,简直太有名了。”
杜预很是激动的拉着石守信的双手,不过他像是想起什么,还是压低声音苦笑道:“只是敢当的名气,不是司马氏想听到的,而杜某……罢了,不提了。”
“假如,我是说假如哈。”
石守信忽然拉住杜预的胳膊,凑过来低声说道。
“敢当但讲无妨。”
杜预点点头,脸上表情严肃。
“我是说,如果到时候邓艾打进蜀地,攻下成都了,那……大将军的计划不就全部都付之一炬了么?”
石守信提出了一个令人害怕的问题。杜预不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石守信继续说道:“譬如说元凯给亲家交了彩礼,办了婚礼和酒宴,也邀请亲朋好友吃完酒席。
结果临洞房的时候,却是别人和你夫人成就好事。而且事后,还是他与你夫人是夫妻,你会不会暴跳如雷?想杀那人而后快?”
“杜某肯定是……不会吧?”
杜预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大惊失色,以至于起身就要走。
“元凯心知肚明就好,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石守信拉住杜预的手,对他眨眨眼道,示意他稍安勿躁。
杜预一屁股坐到地上,吓得全身冷汗。石守信说的那个比喻,自然不可能真的在说婚礼之事。
但他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这次伐蜀,可以类比于司马昭娶媳妇。所有一切都是司马昭操办的,若是到时候有个不开眼的人跳出来摘桃子,那参与婚礼的宾客该怎么办?
大家都是懂的,只是不能说破。
“敢当,你说世上真有如此不识时务之人么?”
杜预疑惑问道。
“那谁知道呢,总之我觉得大将军这次筹谋的伐蜀啊,恐怕并不如想的那般轻松写意样。
譬如真要有灭蜀国的机会,大将军是上呢,还是不上呢?到时候元凯制定的方略,岂不是都成了泡影?”
石守信那坚毅的面容,在火光照耀下,变得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