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雨薇的动作顿住了。她拎着那条鲜红的丝巾,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迅速褪去,换上了一副惊愕和委屈的神情,眼圈甚至微微泛红,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林小姐?你……你怎么了?我只是……只是想表达一下谢意……”她求助般地看向旁边的大老板和围观的同事,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无辜模样。
“林晚!你干什么!”大老板的脸瞬间黑如锅底,厉声呵斥,“楚小姐一片好意,你这是发什么疯!还不快给楚小姐道歉!”
周围的议论声再也压不住了:
“天啊,她疯了吧?”
“楚小姐人也太好了吧?送这么贵的丝巾还……”
“不识好歹!难怪顾总不要她!”
“看她那样子,真是……”
那些鄙夷、指责、幸灾乐祸的目光和议论,像无数冰冷的箭矢,将林晚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巨大的屈辱和灭顶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耳朵里嗡嗡作响,楚雨薇那张泫然欲泣的脸、大老板愤怒的呵斥、同事们鄙夷的议论,都扭曲变形,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
胃里的翻腾达到了顶点!
“呕……”她再也忍不住,猛地捂住嘴,也顾不上什么形象和后果,推开椅子,踉踉跄跄地朝着洗手间的方向冲去!脚步虚浮,好几次差点摔倒。
身后,似乎传来楚雨薇带着哭腔的、善解人意的声音:“……没关系,林小姐可能真的不太舒服……王总,您别责怪她……”那声音,像跗骨之蛆,阴冷地钻进林晚的耳朵里。
冲进洗手间,反手锁上隔间的门。
“哇——!”林晚扑在冰冷的马桶上,撕心裂肺地呕吐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有灼热的胆汁和酸水不断上涌,烧得喉咙和食道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剧烈的痉挛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手腕的伤口在纱布下突突直跳,痛得钻心。额头的冷汗大颗大颗地滚落,混着无法控制的、滚烫的泪水,砸在光洁的瓷砖地面上。
外面隐约还能听到办公区传来的、模糊的喧嚣。楚雨薇那做作的声音似乎还在继续。屈辱、愤怒、恶心、绝望……所有情绪混杂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碎。
吐到几乎脱力,她才虚弱地靠在冰冷的隔间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和鼻腔里充斥着胆汁的苦涩味道。她看着自己还在微微颤抖的、缠着纱布的手,那刺目的白色此刻也显得无比肮脏。
过了很久,久到外面的喧嚣似乎彻底平息了,林晚才撑着虚软的身体,摇摇晃晃地打开隔间门,走到洗手台前。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比鬼还难看。眼睛红肿,脸色灰败,头发凌乱,嘴角还残留着呕吐物的痕迹。
她拧开水龙头,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哗哗流下。她捧起水,一遍又一遍地狠狠泼在自己脸上,试图洗掉那恶心的味道,洗掉那令人窒息的屈辱感。水珠顺着脸颊流下,冰冷刺骨,却让她混乱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点。
目光落在洗手台上。那个墨绿色的、系着金色缎带的丝绒盒子,不知何时,被谁放在了这里。盖子敞开着,里面那条鲜红刺目的爱马仕丝巾,依旧静静地躺在深色的衬布上,像一团凝固的、嘲讽的火焰。
林晚盯着那条丝巾,眼神空洞。胃里又是一阵翻搅。
她伸出手,不是去拿丝巾,而是抓住了那个冰冷的丝绒盒子。指尖用力,指节泛白。她拿起盒子,看也没看里面那条价值不菲的丝巾,转身,走到垃圾桶旁。
垃圾桶是那种不锈钢的脚踏式,里面扔着一些擦手纸和废弃的化妆品包装。林晚抬起脚,狠狠地踩下踏板!
“哐当!”
桶盖弹开。她毫不犹豫,将手里那个精美的丝绒盒子,连带着里面那条鲜红的丝巾,像丢弃什么令人作呕的垃圾一样,狠狠地、决绝地,扔了进去!
盒子撞在垃圾桶内壁,发出一声闷响。那条丝巾滑落出来,鲜艳的红色在灰暗的废弃纸巾衬托下,显得更加刺目而廉价。
林晚看也没看,松开脚。桶盖“啪”地一声合上,将那抹刺眼的红色彻底隔绝。
她走到洗手台前,再次用冷水洗了把脸。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带来一阵短暂的麻木。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却眼神死寂的女人,用力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空气带着厕所清洁剂的刺鼻味道,冰冷地灌入肺腑。
她抬手,用湿漉漉的袖子,狠狠地擦去脸上的水痕,也擦去那些脆弱的痕迹。下巴微微抬起,露出脖颈脆弱的线条。然后,她拉开洗手间的门,走了出去。
办公区里,人群已经散去,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空气里还残留着刚才那场闹剧的余温,一种压抑的、带着窥探欲的安静。她能感觉到那些从格子间后面偷偷射来的目光。
她目不斜视,挺直了那根仿佛下一秒就要折断的脊梁,一步一步,朝着自己的工位走去。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
经过王薇工位时,王薇正拿着一份文件,扭着腰肢准备去大老板办公室,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看到林晚,她故意停下脚步,夸张地捂住鼻子,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附近几个人听见:“哟,林晚,从厕所出来了?啧,这味儿……中午食堂的鱼是不是不太新鲜啊?”她旁边的两个跟班立刻发出一阵压抑的嗤笑声。
林晚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她甚至没有看王薇一眼,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下。目光落在桌面上——那个墨绿色的丝绒盒子不见了,但那个印着巨大Logo的奢侈品牌纸袋,却还刺眼地放在她桌角,像一块刻意留下的耻辱印记。
她伸出手,指尖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她没有去碰那个纸袋,而是拿起了桌上一份需要复印的厚厚文件。然后,她站起身,抱着文件,再次朝着远离人群的方向——茶水间走去。她需要一个没有那些窥视目光的地方,哪怕只有几分钟。
茶水间里弥漫着速溶咖啡和廉价茶包的混合气味。饮水机咕嘟咕嘟地烧着水。林晚把文件放在小圆桌上,走到饮水机旁,拿出自己那个磕掉漆的保温杯,接热水。滚烫的水流注入杯口,蒸腾起白色的雾气。
她盯着那氤氲的热气,眼神空洞。手腕的伤疤在纱布下隐隐作痛。楚雨薇那张得意的脸,顾北宸冰冷的眼神,同事们鄙夷的议论……还有那条刺目的红丝巾……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旋转。
“咳……咳咳……”一阵无法抑制的干咳突然袭来,咳得她弯下腰,几乎喘不过气。喉咙里又泛起那股熟悉的恶心感。她赶紧拧紧杯盖,扶着冰冷的料理台边缘,才勉强站稳。
“林工?没事吧?”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晚猛地回头。是公司打扫卫生的张阿姨。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工装,手里拿着块抹布,正关切地看着她。张阿姨五十多岁,平时沉默寡言,干活很利索。
“没……没事,呛了一下。”林晚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嘶哑。
张阿姨没再追问,只是叹了口气,拿起抹布开始擦拭料理台上的水渍。她擦得很慢,很仔细。过了一会儿,她才低着头,一边擦,一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特意说给林晚听:
“唉,这年头啊……有些人,心比那垃圾桶还脏。看着光鲜亮丽,送的礼啊,指不定裹着什么腌臜心思呢。”她顿了顿,抹布用力擦过台面一处顽固的咖啡渍,“刚才那盒子……啧,我收拾洗手间垃圾桶的时候看见了。盒子底下,还藏着张纸片呢,皱巴巴的,像是……医院的单子?上面印着个小红十字……作孽哦……”
张阿姨的声音不高,带着点本地口音,絮絮叨叨的,像是在抱怨卫生难搞。
林晚却像被一道闪电劈中,浑身猛地一僵!
医院单子?小红十字?藏在丝巾盒子底下?
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她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