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打开电脑,而是从书架上找出了一本厚厚的英汉词典,又拿出了一叠稿纸和一支钢笔。他泡了一杯热茶,在台灯下坐了下来。
他没有去直接修改那些英文句子,而是开始写一封信,一封写给远在英国的那位翻译家的信。
他写得很慢,字斟句酌。
【尊敬的先生:
见信好。我是《渔网与和弦》的作者,林星。
首先,请允许我表达最诚挚的感谢与敬意。您的译文精准优雅充满了文学的美感,我能感受到您为这部作品付出的巨大心血。
但是,作为一个创作者,我希望能与您分享一些文字背后的‘体温’。这些或许是翻译技巧无法完全抵达的属于这片土地独有的风物与人情……】
他开始解释,什么是“海风里的咸味”,他讲述了海角村渔民们粗糙的皮肤和被海盐侵蚀的木船;他开始解释,什么是“一碗白粥的慰藉”,他描绘了冬日清晨厨房里升腾的雾气和家人围坐在一起的温暖。
他甚至解释了“渔网”这个词,在中国文化里,除了束缚,还象征着收获与生存的希望,这让主角的挣扎变得更加复杂而矛盾。
阿汐半夜醒来发现身边的位置是空的。她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看到三楼书房的灯还亮着。她悄悄走上楼梯,从门缝里看进去看到了让她永生难忘的一幕。
林星坐在台灯下,面前摊着稿纸和厚厚的词典。他时而奋笔疾书,时而蹙眉沉思,时而翻阅词典,寻找一个最贴切的词语。台灯的光,将他的侧脸勾勒出一道专注而温柔的剪影。
他不是在工作,他是在守护。
他不是在修改一份译稿,他是在守护这个故事的灵魂,守护他和她共同经历过的那些痛苦与温暖,不让它们在跨越山海的旅途中,丢失一丝一毫的温度。
阿汐的眼眶湿润了。她没有进去打扰,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外,看着那个身影。心里所有的不安和疑虑,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她知道,这艘名为《渔网与和弦》的小船,在它的船长最固执也最温柔的守护下,一定能载着最真实的光与暖,抵达世界上任何一片遥远的海岸。
天快亮时,林星终于写完了信的最后一个字。他将厚厚的几页信纸仔细地折好,连同那份他用红笔标注了无数个情绪注解的样章,一起放进了一个牛皮纸信封里。
他没有通过邮件发送,而是决定用最传统的方式——国际快递,将这份带着他笔尖温度的信,寄往千里之外。
他走出书房,看到阿汐正端着一杯热牛奶,靠在楼梯口等他。
“写完了?”她走上前,将牛奶递给他。
“嗯。”林星接过牛奶,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暖到了心里,“只是一些不成熟的建议,希望能对翻译有所帮助。”
阿汐笑着摇摇头:“不,那不是建议。”
她看着他,眼底是比窗外晨曦更明亮的光。
“那是这个故事,真正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