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拿了!」公主不耐烦地回道。可不是越想越气吗?这张子娥到底把她当什么了,不能喝酒还硬撑着不说,一醉了就倚着人家肩膀说悄悄话,完全不知避嫌二字怎么写。若是情话也便罢了,她这不明摆着坏事了来找人善后吗!
这都没什么,最后她记着她的好了吗?记不着,心里全是她那可爱龙宝宝!
张子娥清醒时就不大会看颜色,醉着了便更不晓天地为何物,轻悠悠动了动手指,指着公主膝边那剔红荔枝纹小圆盒,眯着眼儿晕晕转转地说:「给我看看。」颐指气使得像个来监工的土财主,生怕谁克扣了她家宝贝小龙的口粮。
指尖一挑,苏青舟将那盖子使劲儿一掀,红唇抿着,动作大得不行,她要是有哪吒那本事,指不定就使出混天绫在此地闹海了。小车里昏暗,张子娥借着月光看不清,便一个倾身压在公主大腿上,还拿手肘抵在腿间,有意无意磨蹭两下只有她同公主碰过的私密地方,全然不觉自个儿失礼了。她做事讲究一个事无巨细,亲力亲为,丝毫马虎不得,这不,还伸手扒拉了两下,非得往盒子里探了一眼看个明明白白,见放得满满当当才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随即一下子扯了帘子靠着了,嘴里继续喃喃有词。
抹了嫣红口脂的樱唇气鼓鼓地噘着,公主气得桃腮都微胀了,谁晓得她在念叨什么鬼东西,兴许是在给自己施咒吧?不然怎么她好端端一王族公主能栽到这么个不修边幅的山野败类手里。不过一阵,远离了宫宴丝竹高歌,可算是听清了几个词儿,这人原是在背汉书。有志向者,大多爱汉书,『泰山之溜穿石,单极之断干』,『抑抑仲舒,再相诸侯,身修国治,致仕县车,下帷覃思,论道属书,谠言访对,为世纯儒』,显尽了传奇荡气。张子娥抑扬顿挫地背完几段名篇,忽一翻身,拿手指着车盖,大声嚷嚷道:「李明珏不是个东西!妄自尊大,弃我不用,天天沉溺花柳,活该在诀洛当缩头乌龟!她……她就好比那瓮里醯鸡!井底之蛙!」
她醉意醺醺地指了指自己,说:「不识我这个大才!」
苏青舟看着她微张的嘴儿,得意的样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见她平日里一副不温不火、没半点脾气的样子,谁想心底里藏了这么多怨气。幸而走得及时,不然这话叫别人听见了,指不定要闹出多大的乱子。张子娥伏在公主肩头又说了几句,声音渐小了,含含糊糊地听不明晰,估计还是在数落襄王的不是。苏青舟为她把闹散乱来的头发挽到耳后,任她这般依着,肩臂温温热热的,又有些麻胀酥软。
公主双目微阖,深吸了一口气。她也非小女儿心思,张子娥怎么看她,她其实不甚在意。她一惯好强,不甘心和占有欲占了多数,奈争有时绕不过弯来,免不着对良辰好景假意唏嘘两下。这人啊,半真半假,一时闹得自己也分不出个真真假假。图她什么呢?无非是图她好用,能拿兵,能拿权,又有龙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