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鳞碑的寒意,如同跗骨之蛆,在楚灵儿心头盘踞了整整三日。白日里,她是运筹帷幄的龙佑城主,于议事厅中沉稳决断,于巡视街市时展露温和笑意。可每当夜深人静,独处城主府那间曾属于兄长的书房时,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便会悄然浮现,如同无形的触须,缠绕着她的神经。
此刻,窗外夜色浓稠如墨,书房内只有一盏孤灯摇曳。楚灵儿批阅着最后一份来自青州的善后奏报——叛乱平定,流民安置,秩序恢复。墨迹在纸上蜿蜒,记录着胜利的果实,却驱不散她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阴霾。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冰凉的紫檀木案几,那股寒意又一次毫无征兆地袭来,比前两次更清晰,更尖锐,仿佛一根冰锥,狠狠刺入她的意识深处。
“唔……”她闷哼一声,身体微微前倾,手肘重重磕在案沿,发出沉闷的声响。眼前烛火猛地一跳,光影在墙壁上剧烈晃动,扭曲成狰狞的形状。那寒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体内最深处、最黑暗的角落蔓延开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虚无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无声地吞噬着她周身的温度,甚至试图汲取她精神的力量。
她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清晰的痛感对抗那诡异的侵袭。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变得急促。这感觉……与那日在龙鳞碑前何其相似!不,更甚!它不再仅仅是寒意,更像是一种……窥探?一种来自深渊的、贪婪而冰冷的凝视!
“谁?!”她低喝出声,声音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雕花窗棂紧闭,厚重的门帘垂落,唯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清晰可闻。无人,亦无物。
然而,那股被窥视、被拉扯的感觉并未消失。它像一层无形的蛛网,将她牢牢笼罩。她甚至产生一种极其荒谬的错觉——仿佛只要她稍稍松懈,自己的意志就会被那股冰冷的力量拖拽着,坠入某个深不见底的、永恒的黑暗深渊。
不行!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不能再独自承受这无形的折磨。墨玄先生……他镇守龙眠渊,或许知道些什么!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点亮了她的心。她顾不上披上外袍,只穿着单薄的里衣,便推开书房的门,疾步向外走去。守夜的侍卫被她仓促的脚步惊动,刚要上前,便被她冷冽的眼神制止。
“备马,去龙眠渊。”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夜风凛冽,吹散了她额角的冷汗,却吹不散心头的寒意。快马加鞭,穿过寂静的街道,直奔惊澜城外那片被净魂花环绕的深谷。月光惨白,洒在龙眠渊边缘嶙峋的怪石上,也洒在那些散发着柔和微光的净魂花上。花海在夜风中起伏,如同流动的星河,本该是圣洁安宁的景象,此刻在楚灵儿眼中,却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诡异。
墨玄的身影,如同亘古的磐石,静立在渊畔最靠近封印核心的一块巨岩上。他背对着来路,面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一尊沉默的守护神。楚灵儿翻身下马,脚步急促地走近。
“墨玄先生!”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墨玄缓缓转过身。月光照亮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也映照出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深沉的忧虑。那忧虑并非因她的深夜造访,更像是……早已预料到,又或者,他本身也正被某种东西所困扰。
“城主。”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而平稳,却透着一股疲惫,“夜深至此,渊畔风寒,您不该来。”
“风寒?”楚灵儿走近一步,月光下,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先生可知,我这几日,总感到一股寒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体内,从灵魂深处!”她盯着墨玄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答案,“就在刚才,在书房里,那感觉再次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烈!它冰冷、贪婪,像……像要吞噬我!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与龙眠渊有关吗?”
墨玄沉默了。他深邃的目光越过楚灵儿的肩膀,投向那片被净魂花光芒笼罩的渊底黑暗,眼神复杂难辨。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渊底的回响:“城主所感……并非空穴来风。”
楚灵儿的心猛地一沉。
“那日,您兄长以生命为代价,引动净魂花之力,净化了万噬邪神的核心,将其彻底湮灭。”墨玄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缅怀,“然而,在净化的最后时刻,我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捕捉的异动。它并非万噬残留的恶念,而是一种……更本源、更虚无的存在。它像是被那场惊天动地的净化所惊醒,又像是……在万噬消散的瞬间,悄然攫取了某种力量。”
楚灵儿屏住了呼吸,寒意顺着脊背再次爬升。
“它沉睡在渊底最深处,被净魂花的光芒所压制,也……被净魂花的力量所吸引。”墨玄的目光重新落回楚灵儿脸上,带着一丝凝重,“净魂花散发出的,是纯粹的生命与净化之力,对生灵是福祉,但对那虚无的存在而言,却如同……黑暗中的烛火,是它渴望吞噬的养分。它极其微弱,极其缓慢,但确实在……汲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