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阿靖已死,陛下节哀。此处住得可能只是山野女子……”然而在这一片清幽之间,忽然响起了筑声,与流水之声相和,天上的云也似乎为这琴声而止住了脚步,树叶沙沙,嬴政讶然抬头,见在树枝掩映之间,有几间房子,声音就是从房里传出来的。庶人说道:“小人就是在这里遇上靖夫人的。她一般只在楼上击筑,甚少下楼;还有,她似乎格外畏火,晚上也从来不传灯。”
这话都是蒙嘉让他背得滚瓜烂熟的,只要他在合适的时候说出来,始皇便不会有疑心。果然,听闻这话,嬴政侧转身欲嘱咐郎中令,但文武百官都没有跟随前来,他只得对赵高说:“去年宫室失火的事情,去给朕查清楚。”
嬴政甚至嫌随从的侍卫们脚步太慢,推开他们,快步走上山道,至小楼跟前,门是虚掩的,琴声从楼上阵阵传来,他推门进去,也不顾赵高在身后喊“陛下当心有埋伏刺客”,便直奔楼梯而去。
楼中除了瑾娘,再无第二人,那些侍女听闻动静,早吓得六神无主了。她们是授命于胡亥要保护瑾娘,但当今天子带着五十禁卫军气势汹汹就来了,惊慌之下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瑾娘却也不慌,心中冷笑着,手下依然击筑不停,让荷华带着其余侍女从后门离开,很快,屋内就只剩瑾娘一人了。
高渐离,谁说今生再无缘相见,我一定要见你,就算是告别,也要在你我都活着的时候告别。
嬴政走上楼时,瑾娘堪堪击完最后一个音。她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竹板,抬头向嬴政望过去。她先前特意打扮了一番,目如江水横波,朱砂点染双唇,眉眼一如当年冀阙中击筑人。她只定定看着嬴政,并不说话,仿佛也是被这不速之客突然吓到了一般。
“你是阿靖?”嬴政快步走到她面前,跪坐在她的对面。瑾娘将脸躲向一边,嬴政扣住她的下颚,让瑾娘看着自己,“你是阿靖。朕一直没有忘了你。告诉朕,你怎么会在这里?不……先不要跟朕说,朕知道你还活着就好。”他的手在瑾娘脸颊上抚着,好像要确认瑾娘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随风而逝的鬼魂。他的手依然如记忆中带着凉意,仿佛永远都无法暖起来一般。
他把瑾娘面前的筑推到一边,将她整个抱在怀里。头顶响起这个权倾天下的男人的喃喃低语:“阿靖,瑾娘,你为什么要这样傻……”
在驰道上等候的众人一直等到黄昏时,才见始皇驱马过来。他的怀中抱着一名女子,赵高跟随其后,手中捧着筑。公子和百官都伸着脖子去看,想要一睹这名“仙女”的容貌,可惜天色太暗,也看不清什么来,便相互之间低声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只有胡亥一个人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又是害怕又是不甘。
关于瑾娘“死而复生”的事情,解释起来也着实是件挺麻烦的事。瑾娘没打算把胡亥给卖出去。原因很简单,嬴政和胡亥是父子,不可能因为瑾娘一个小小乐师就反目,她自认为还没有倾国到貂蝉的地步;如果蠢到把胡亥供了出去,就算会让胡亥不好过一段时间,她也会分分钟被赵高给弄死。而且胡亥终究是要做秦二世的,瑾娘得罪他也没有什么好处。不知不觉间,她也学会了步步为营,每下一步棋,都要小心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