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虏伯炮的炮弹擦着海盗船的桅杆飞过去时,王铁锤听见了钟响——是铁匠营在试敲自由钟。钟声闷闷的,却能盖过海浪声。他突然笑了:“就这么定了,钟响一声,就得沉一艘船。”
夜里的海战打得混混沌沌。海盗船的火炮瞎打,炮弹落在水里溅起的浪头比船还高。王铁锤亲自操炮,瞄准镜里的骷髅旗晃了晃,他猛地拽动炮绳——“轰隆”一声,那面旗连同桅杆一起炸成了碎片。
“第二声钟响!”他喊着,又装炮弹。
最后一艘海盗船沉下去时,天快亮了。王铁锤登上海盗船长室,在翻倒的桌子底下找到本航海日志。羊皮纸的封面都泡烂了,里头的字迹却还能看清——1788年,约翰国第一舰队登陆时,用一箱子玻璃珠换了土著的三块地,日志里还画着玻璃珠的样子,圆滚滚的,像些没用的石头。
“把这日志给随军史官。”王铁锤把日志卷起来,塞进怀里,“让他记下来,以后写进澳洲的史里。”
清理约翰国总督府时,王铁锤在书房发现幅画。画里的袋鼠被铁链拴在约翰牛的脖子上,袋鼠的眼睛是红的,像在哭。他盯着画看了半天,掏出刺刀在画框背面刻字——“1850年,龙旗升起之日,铁链断裂之时”。刻完才发现,独眼里的泪滴在画框上,晕开了个小水痕。
窗外,系统具现的工厂正在冒烟。烟囱里飘出来的不是黑烟,是金色的蒸汽——那是把约翰国的步枪熔了之后,铁水遇冷凝成的蒸汽。王铁锤知道,这蒸汽里有土著的骨气,有龙骧师的枪油,还有虎贲师踩过的红土。
三师的战报送到堪培拉时,胡泉正站在龙首山的模型工坊里。赵丽颖跪在紫檀木模型台前,素色襦裙上沾着金粉,她手里的玉簪在模型的朱雀门上比划着,簪尖碰到珍珠母贝镶嵌的门钉,发出细碎的“叮”声。
“大统领你看。”她指着模型上的致远阁,“琉璃瓦是用悉尼港的碎玻璃熔的,每片瓦当都刻着海战牺牲的水兵名字。你摸摸这柱子。”
胡泉伸手去碰模型的阁柱,木头里嵌着块金属——是约翰国沉舰的炮闩碎片,被系统能量淬过,表面竟显出袋鼠跳跃的纹路,像活的。“邓世昌的那句诗刻在柱子里了。”赵丽颖的指尖划过柱身,“‘此日漫挥天下泪,有公足壮海军威’,系统说这字会跟着柱子一起长,永远磨不掉。”
工坊外突然传来低低的轰鸣,不是炮声,是土地在动。工匠们都跪了下去,胡泉看见金光从龙首山那边涌过来,像潮水,模型台上的紫檀木架构突然化成了光,顺着赵丽颖的指尖往平原上流。
“快!按这里!”赵丽颖抓着胡泉的手,按在模型角楼的“承天枢”上——那是用李云龙缴获的约翰国元帅权杖熔的,顶端镶着块红土,是乌鲁鲁的土。
胡泉的掌心刚按上去,眼前的景象就变了——模型里的宫墙在平原上站起来,龙首山的山脊线弯弯曲曲,真成了风水里说的“青龙蜿蜒”;凤栖湖的水顺着护城河往上涨,浪头拍岸的声音,竟和李云龙那支骨笛的凤鸣合上了拍。
“朱雀门的门钉是按《周易》排的。”赵丽颖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六十四卦,对应着澳洲的六十四处土著圣地。门墩石雕的是鸭嘴兽和石狮,你看——”
胡泉低头看模型,门墩石上的鸭嘴兽长着狮子的爪子,正用嘴拱着石狮的爪子,倒像俩老朋友。
工地上,“万年水泥”正往地基里倒。灰黑色的水泥里混着红土,还有齿轮状的结晶——齿轮来自系统具现的德制工厂,红土来自乌鲁鲁。搅拌的时候,红土和齿轮结晶缠在一起,像工业文明和原生文明在握手。
“那边是贝塞麦转炉。”赵丽颖指着模型西侧,“炉口对着北,对着华夏的方向。炉身上的波浪纹,是用约翰国战俘的刺刀熔的,每道纹里都刻着被解放的土著名字。”她把枚蓝花楹木徽按在模型中心,木徽里嵌着块金表——是李云龙从敌军元帅那儿缴获的,表针停在午时三刻,正是龙骧师拿下阿德莱德的时辰。
夕阳照在新落成的承天门上时,整个堪培拉都在晃——不是地震,是土著长老们在跳“大地舞”。他们手里的鸵鸟毛权杖敲着城门铜环,“当当”的声响和骨笛的凤鸣缠在一起,像在跟土地说话。流放犯的后裔摸着城墙上的砖,突然哭了——每块砖上都刻着他们祖先的名字,那些被殖民当局记在“罪犯名册”里的名字,此刻成了“赎罪砖”,嵌在龙旗底下的城墙上。
胡泉登上朱雀门城楼时,赵丽颖刚把最后一片琉璃瓦嵌进致远阁。瓦片在夕阳里亮得晃眼,他凑近了看,瓦底竟有个模糊的影子——是他穿越时乘坐的那艘舰的舰桥,纳米技术刻的,小得要用放大镜才看得清。
“瓦底刻了所有牺牲者的名字。”赵丽颖站在他身边,风掀起她的裙摆,“包括那支骨笛的主人——系统说碳十四测出来,他是五千年前的土著猎人。”
角楼的铜铃突然响了,十二枚铃铛,是用约翰国最后一艘沉舰的炮闩熔的。风一吹,铃铛就响《将军令》,调子却比军乐柔和,带着骨笛的清润。胡泉想起李云龙电报里的话——“骨笛音如凤鸣”,此刻才明白,那不是笛声,是这片土地在说话。
自由广场上,自由钟正在被敲响。钟体是约翰国火炮熔的,里头嵌着土著长老给的陨石碎片。第一声钟响起来时,胡泉听见了——有毛瑟步枪的撞针声,有克虏伯炮的轮轴声,还有骨笛的凤鸣,混在一起,像支新的曲子。
龙旗在暮色里飘得正欢。旗角新绣的蓝花楹沾着金粉,风一吹,金粉往下掉,像这片大陆在掉泪——不是伤心的泪,是重获自由的泪。胡泉摸着城砖上的纹路,突然觉得掌心发烫——那是万年水泥里的红土在发热,是齿轮结晶在震动,是所有名字在说话:这里不再是别人的殖民地,是龙旗生根的地方,是骨笛能安心鸣唱的地方,是红土和齿轮能一起生长的地方。
远处,勘探队在大分水岭挖出来的金矿正闪着光,矿脉在夕阳下像条金色的龙。土著长老说,这是“神龙脊背”醒了。胡泉知道,这龙背上驮着的,不只是金子,是李云龙的骨笛,是赵铁柱盖的学校,是王铁锤熔的自由钟,是所有在红土上流过血、种过麦、盖过房的人——他们的名字,会像这金矿一样,在澳洲的土地里,埋一万年,亮一万年。
约翰国唐宁街10号的壁炉烧得正旺,亨利.约翰.庙顿-斯坦利把澳洲战报摔进去时,羊皮纸“腾”地卷起来,像条临死的蛇。火星子顺着烟囱往上窜,映得他眼角的皱纹像刀刻的——那战报上“龙骧师占领阿德莱德”的字迹还没干透,墨迹被火舌舔着,慢慢蜷成焦黑的碎片。
“废物!一群废物!”他抓起银质镇纸往红木桌上砸,“卡特林勋爵带的是远征军还是观光团?帝国给的恩菲尔德步枪是让他们打袋鼠的?”镇纸砸出的凹痕里嵌着木屑,像块不肯愈合的伤口。他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卡特林离港时的样子,戴着白手套,捧着帝国勋章,说要把澳洲的红土都染上米字旗的颜色。
壁炉里的羊皮纸发出“噼啪”的脆响,斯坦利盯着跳动的火光,突然觉得那火苗子像龙骧师举的火把。“舰队呢?帝国的铁甲舰难道都沉进泰晤士河了?”他扯开领结,丝绸的带子滑落在地毯上——那地毯是波斯国王送的,用金线织着狩猎图,此刻却被他的军靴踩出串泥印,像给狩猎图添了道丑陋的伤疤。
墙角的地球仪突然晃了晃,是被他带起的风刮的。斯坦利走过去,一把将地球仪掀翻在地。瓷质的球面“咔嚓”裂开,碎片溅到书架底下,露出内里鎏金的大陆轮廓——澳洲那块金漆尤其亮,像块嘲讽的补丁。“当我是瞎子?”他用靴跟碾着碎片,“定是俄国佬在中亚搞鬼,引走了咱们的兵力!要么就是法兰西那群青蛙,偷偷给叛军送了枪炮!”
巴洛克式扶手椅被他一脚踹翻,雕花的扶手撞在墙上,掉下来块木渣。“传我命令!”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让苏伊士运河的守军封港,任何挂着澳洲旗号的船都不准过!就算是运羊毛的货船,也给老子扣下来!”
“首相……”秘书哈里斯抱着文件的手在发抖,文件夹上的铜扣“当当”撞着桌面。他从文件堆里抽出张电讯稿,纸边被汗水浸得发皱:“《泰晤士报》刚收到悉尼的电报,头版标题都排好了——‘袋鼠国易主:殖民帝国的黄昏’。”
斯坦利猛地转身,血丝爬满了他的眼白。“查封报社!把主编扔进塔桥监狱!”他抓起桌上的青铜墨水台就往墙上砸,墨汁溅在维多利亚女王的画像上,像给女王的王冠添了道黑痕。可哈里斯接下来的话,让他举着空墨水瓶的手僵在半空——
“报童已经上街了,首相。”哈里斯的声音像根快绷断的弦,“伦敦的雾里全是他们的喊声——‘澳洲全境失守!约翰国荣光不再!’”
窗外的雾果然传来模糊的吆喝,像把钝刀子,一下下割着唐宁街的寂静。斯坦利盯着地上的地球仪碎片,澳洲的鎏金轮廓在火光里忽明忽暗。他突然想起年轻时在殖民部看到的地图,那时澳洲还标着“约翰国自治领”,用红墨水圈着,像块牢牢攥在手里的糖。可现在,那红墨水像被水冲过,晕成了模糊的影子。壁炉里的灰烬飘起来,落在他勋章密布的胸前,倒像撒了把提前备好的骨灰。
约翰国的消息像块石头砸进了欧洲的池塘,各国的报纸都在连夜加印,油墨味混着各自的心思,飘遍了大街小巷。
汉斯国的《柏林晨报》用了整版篇幅,标题用粗体字印着——“红土上的奇迹武器”。文章里说,袋鼠国自治政府用的克虏伯速射炮,比汉斯国现役的快三分之一;毛瑟步枪的射程,能在墨尔本港打到对岸的灯塔。“这不是常规军备。”记者在文末写道,“其工业能力要么是天降神迹,要么是与魔鬼签了契约。”报纸的空白处,德皇威廉二世用红铅笔划了道线,旁边写着:“让海军部派间谍船去珀斯港,就算是偷,也要弄回门炮来。”
巴黎的《费加罗报》把插画印得比文字还大——画里的约翰牛跪在龙旗下,牛角上的米字旗被龙爪扯成了布条,远处的法兰西三色旗躲在云层里,旗杆歪歪扭扭的。“约翰国的失败不是结束。”社论里的字像裹着焦虑,“那些黄皮肤的士兵能用八卦阵在洪水里打仗,能用红土和工业铁水混着盖城墙——他们懂的不只是战争,是文明渗透。”编辑特意在“文明”两个字底下画了波浪线,像在提醒读者:这比枪炮更可怕。
美利国的《纽约时报》则把调子定得很高。“太平洋需要新秩序。”文章开头就摆出门罗主义的架子,“合众国应派遣‘宪法号’舰队前往悉尼,不是去打仗,是去‘保护新生政权免受旧殖民势力的压迫’。”驻华盛顿的伊万国大使在这份报纸上圈了段话,用俄文批注:“让约翰国和美丽国去争吧,咱们正好把中亚的铁路往阿富汗多修三十里。”墨水在纸页上晕开,像片悄悄扩张的阴影。
脚盆国的《朝日新闻》用了幅浮世绘当插图——龙旗飘扬的澳洲海岸边,黑船和铁甲舰并排泊着,浪涛里藏着只举矛的袋鼠。“黑船来航让吾国知耻后勇,”评论员写道,“袋鼠国的崛起告诉我们,光有军舰不够,得有能在红土、洪水、烈火里都能打仗的骨头。”报社特意把“红土作战”四个字印成红色,像在模仿龙骧师踏过的血迹。
只有莫斯科的《莫斯科新闻》,字里行间都透着藏不住的笑意。“约翰熊终于在红土上摔断了爪子。”文章里说,“袋鼠国的胜利是所有被压迫民族的榜样——建议沙皇陛下立刻派使团去堪培拉,就算是用西伯利亚的貂皮换他们的克虏伯炮,也得把关系搭上。”主编还在文末加了句:“让伦敦的老爷们看看,世界不是只有米字旗。”
这些报纸在各自的城市流传时,唐宁街10号的壁炉已经烧透了。斯坦利坐在翻倒的扶手椅上,看着窗外的雾越来越浓。他知道,那些报纸上的字,那些插画里的龙旗,那些各国使馆里悄悄发出的电报,都在说同一个事——约翰国的太阳,正在澳洲的红土上,一点点往下沉。而他胸口的灰烬,不过是这轮落日的第一缕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