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记无声的惊雷在基谢廖夫脑海中炸开!所有的迷雾瞬间被驱散!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岂止是一笔军火买卖?这分明是将撬动世界格局的巨力杠杆,直接塞进了他的手中!以黑海为磨盘,用约翰牛的皇家海军主力去研磨!换取的,是炎华帝国对东方黄金水道的绝对掌控!这是一场交易?不!这是两个帝国之间,以铁与血为筹码,在棋枰上落下的一子定鼎乾坤!基谢廖夫如同僵死之人复苏般猛然站起!他那双属于哥萨克猎鹰的锐利眼眸,此刻灼灼燃烧,几乎要喷出熔金般的火焰!
“多少艘?!”他低吼着,声音里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疯狂,“何时……可以交付于黑海?!”
“首批……”刘亦菲从容踱回桌案前,那只如玉般的手掌,沉稳而有力、带着创造者无上信心的姿态,按在了光宋号模型那带着冰冷弧度的舰艏撞角之上。“六艘。合约签署……墨迹未干之时……便是我炎华帝国船厂之中……首舰‘光荣号’第一截承重龙骨铺下……之时!”她的目光穿越基谢廖夫,仿佛看到了敖德萨军港外汹涌的海水,“半年之内……六艘‘光荣级’铁甲巡洋舰……必将如约交付于……贵国敖德萨军港——交付完毕!”
半年?!从一纸合约到六艘万吨铁甲巨舰投入血战?!基谢廖夫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这样的速度,即便在他所有听闻过的新时代工业神话里,也如同天方夜谭!他那因酒色和忧思而略显浑浊的眼底,第一次翻涌起如同直视神迹般的巨大恐惧与……无法言说的狂喜!
“贵使可知……何谓‘墨家机关术’?”刘亦菲话锋如羚羊挂角,再转。袖中仿佛随意滑出一枚东西,“叮”的一声轻响,落在光宋号模型的基座旁。那是一枚青铜铸就的古老齿轮,直径不足三寸。但其上每一道齿尖都经过了千年岁月的打磨,每一个镂空的间隙都蕴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古奥秘纹。它落在光可鉴人的模型旁,竟毫不突兀,反而与其上那些冰冷的现代钢铁部件散发出一种同源的、跨越了时间长河的、只为征服而生的……异质美感!“炎华先祖……曾以寻常木料削刻……造飞鸢木隼,翔于九天;曾融赤铜化水……铸地藏铜牛,镇守雄关;”刘亦菲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某种祭祀般的神秘韵律,“今人……承其遗脉,以千年铁山之精,融以巧思天工,铸此铁甲巨舰……横绝四海……又有……何奇?!”
青铜齿轮在灯光的照耀下,折射出沉沉的古铜幽光。而那钢铁铸就的光宋号模型,通体流泻着工业时代冰冷锐利的金属光泽。一古一今,两件本风马牛不相及的死物,此刻在同一个基座上,在刘亦菲冰冷的话语声中,竟如同有了生命般……交相辉映!无言地诉说着一个民族不死脊梁与智慧深处那股磅礴汹涌、碾碎一切阻碍的……力量!
基谢廖夫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如同攻城槌撞击着朽败的城门!这远超他想象力量的展示,这近乎神迹的建造速度,这环环相扣的战略交易……巨大的冲击下,一股帝国勋贵永不满足的贪欲猛然攫住了他!他突然嘶嚎一声,近乎癫狂地扯下脖子上那串嵌着珍贵圣象、镶嵌着细碎钻石的金链!粗重的金链在他紧攥的拳心深深勒入皮肉,几乎要勒出血痕!“高加索!”他狂吼着,如同押上最后的赌注,“再加高加索山脉南麓探明的油田!十年!十年全部开采权!”他因激动而扭曲的脸上肌肉抽搐着,“二十年!换二十艘‘光荣号’!如何?!”
刘亦菲的反应却出乎意料地淡然。她只是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搭在光荣号模型船艉那巨大的双叶螺旋桨上。指尖极其细微地一拨。那螺旋桨叶片立刻旋转起来!锋利的叶片在烛火的映照下高速切割着周围的空气,形成一片流动的、冰冷的光影残像。
“伯爵阁下……”刘亦菲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模型,投向遥远的战场,“可知海战胜负之真谛?”
基谢廖夫一愣。
“非船坚炮利也,非航速逆风也。”刘亦菲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如同深海之下酝酿的、足以吞噬舰队的冰冷暗流!“而在于……‘知彼先知’!在于……‘目力之尽’!”她的指尖停留在螺旋桨基座的某个隐秘结构上方,并未真正触碰,仿佛那里面藏着什么神秘的力量。“此舰装备的瞭望设备……名曰‘千里镜’!”她微微抬首,目光仿佛洞穿了议事厅的屋顶,刺向被夜色笼罩的天穹,“可在浓雾弥漫如实质、五步之外不可辨人之面庞的海上……清晰辨别三海里外……敌军船只悬挂的……究竟是何种花纹的船帆!”
如同一道闪电劈入脑海!基谢廖夫瞬间窒息!迷雾!黑海那该死的、令人深恶痛绝、每年数次封锁舰队行动甚至导致友军误伤的致命浓雾!若有此物……若有此等逆天利器……舰队便能如虎添翼!何须困守于塞瓦斯托波尔这座巨大而无奈的铁笼?!如同鹰隼蒙眼!巨龙断爪!
“另有一言,相告伯爵。”刘亦菲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黑海万米海床下永不见天日的涌动浊流,带着令人骨髓生寒的绝对秘密。“约翰正在秘制的‘勇士号’之铁甲……其根本材质……实为……铸铁!”她一字一顿,如同在敲打着对手的棺材钉。“而我‘光荣级’……所用主甲……乃是熟铁……再以秘法千锤百炼……渗入精钢之魂……历经水火磨砺万千回方成!”她的唇角再次勾起那抹冻裂灵魂的弧线,“其本质差异……如同用古老的青铜短剑……徒劳劈砍……大马士革精钢打造的弯刀!”
“哗啦——!”
基谢廖夫再也无法抑制!他猛地扯开了那本已被他攥裂的貂裘领口!胸膛剧烈起伏,如同刚刚狂奔了一千俄里的烈马!一个由钢铁、火焰、蒸汽构成的“光荣级”铁甲舰主宰战场的恐怖画面,瞬间占据了他的整个意识!约翰牛引以为傲的“勇士号”,在“光荣号”渗碳钢甲面前脆如薄饼!在它那穿透迷雾的目力和远超旧式风帆战舰数倍的机动、火力面前……它那巨大的身躯,瞬间变得如同纸糊的玩具!不堪一击!
“这很好!”基谢廖夫几乎是吼了出来!他猛地将手中那份被汗水浸湿、写满乌拉尔金矿开采权转让细节的地契文书高高举起!仿佛那不再是一纸合约,而是拯救帝国的十字架!他那象征着帝国勋贵的貂皮大氅完全拖在了议事厅冰冷的地板上,犹自不觉。“愿倾尽伊万罗斯国库之所有财富!换炎华二十艘‘光荣级’!二十艘!!”
看着刘亦菲最终那近乎淡漠、却又蕴含无限威压的点头应允,基谢廖夫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又像是获得了新生。他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带着一种悲怆与狂喜交织的气息。他几乎是扑到长桌前,抓起那管早已备好的、镶嵌着红宝石的鹅毛笔!笔尖饱蘸着浓得如同化不开淤血的墨汁。他不再有丝毫的犹豫、丝毫的算计。那代表着伊万罗斯帝国命运的名字——米哈伊尔·彼得罗维奇·基谢廖夫——被一种近乎赎罪般的虔诚与破釜沉舟的癫狂,重重地、一笔一划地烙刻在烫金的羊皮纸合约卷轴之上!
鹅毛笔尖刮过硬质羊皮纸,发出沙哑、沉闷而连贯的“沙沙”声。每一个笔画的刻下,都如同帝国车轮碾压过命运的冻土。
就在这决定欧陆乃至世界格局的签名即将完成的最后几笔——
“呜…………!!!”
“轰!!!哗啦——!!!”
一声雄浑、悠长、非人非兽、如同远古巨鲲自北海深渊中发出的悠长怒号!伴随着如同山崩地裂般的浪涛翻滚与钢铁撞击的轰鸣,骤然穿透议事厅厚重的墙壁、穿透紫檀木桌案、穿透每个人的骨髓!由远及近,滚滚而来!那声音的来源……正是黄埔港深处!
刘亦菲的唇角,在这一刻无法抑制地微微上扬。不是得意,不是嘲讽,而是一种造物主见证自身伟力降临时的、近乎神性的淡然喜悦。那沙沙的签名声,窗外的惊涛骇浪声,船坞深处仿佛巨型胚胎搏动的心跳声……在这瞬息之间,达成了一种奇异的共鸣。
基谢廖夫丢下鹅毛笔,笔尖未干的墨滴在昂贵的波西米亚地毯上绽开一朵小小的墨梅。他下意识地冲到紧闭的彩绘玻璃窗前,奋力拉开厚重的天鹅绒窗帘一角,目光急切地投向北方漆黑的天际线。仿佛在此刻,他已能穿过千山万水,穿透沉沉夜幕,看见黑海那炮火纷飞、血染波涛的战场——庞大的铁甲舰艏撞破巨浪!旋转的炮塔喷射出复仇与希望的雷霆火焰!那炮火……将不再是绝望的挽歌,而是为伊万罗斯帝国……在命运的悬崖边缘,用钢铁和烈焰,犁开一条染血的、向死而生的……生之通路!
刘亦菲没有看他。她缓步回到桌案前,拿起那枚还散发着神秘蓝光的青铜齿轮,如同收起一件微不足道的玩具。然后,她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珍而重之地捧起那尊见证了历史时刻的光荣号铁甲舰模型。猩红的锦缎重新覆盖其上,隐去了它的锋芒。她将它轻轻收入一旁早已备好的、以万年沉香木打造的乌黑锦盒之中。盒盖闭合的刹那,内部镶嵌的软缎衬底上,一幅由银线与金丝交织而成的复杂暗纹,在最后的烛火余光中惊鸿一瞥——那是炎华神龙的盘绕龙躯与伊万双头鹰的凌厉翼爪的……交缠图腾!龙爪遒劲,紧扣住略显惊惶的鹰喙!两种截然不同的、属于陆地与海洋的古老文明象征,在冰冷的钢铁与炽热的炮火即将奔涌的洪流之中……展开了一场无声而深刻的博弈序章。
当基谢廖夫伯爵略显佝偻的身影,终于钻入早已等待多时、悬挂着双头鹰徽的沉重黑色马车,车轮碾过堪培拉港口湿漉漉的鹅卵石路面,发出咕噜噜的沉闷响声时,那咸腥的夜风里裹挟的奇异声响,并未停息,反而更加清晰。
铁锈。煤烟。热油的焦糊味。还有……一种低沉到骨髓里、如大地深处传来的、巨大沉重的、富有节律的金属撞击声!
咚……咚……咚……
马车平稳行驶。窗外的港口区域笼罩在浓雾与渐起的月光中。基谢廖夫无法抑制地掀开了车窗那厚重的丝绒帘幕。月光如同流动的水银,艰难地穿透薄雾。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在黄埔港船厂方向那如同巨兽匍匐的庞大剪影之上——无数高大得如同神话传说中支撑天地的巨人骨架般的龙门吊轮廓,在浓雾与水汽的交织中若隐若现!无数熔炉喷发吐纳的炽热蒸汽柱,如同通天的巨蟒,从地面直冲云霄!那沉闷、坚定、仿佛永不止歇的撞击声,正是从那片区域的核心深处传来!
咚!——那是一个万吨级的巨大蒸汽锻锤砸在通体赤红的巨型钢锭上的声响!
咚!——那是为光宋号铺设第一段龙骨时,大如树桩的冷锻铆钉被液压机顶入预制孔位深处的声音!
咚!——咚!——那是钢铁巨兽的心脏——水平往复式蒸汽轮机核心部件被锻造成型时发出的宣告!这声音,穿透迷雾,穿透夜幕,如同一个古老而崭新文明……在欧罗巴旧世界所有君王与贵族的安眠枕边,擂响了……第一声宣告新时代降临的战鼓!
此刻,在万里之外的圣彼得堡冬宫御书房内,沙皇尼古拉一世正紧攥着一支沾染冷汗的金笔,在地图上克里米亚那狭长的半岛上反复画着代表焦灼与决绝的“Χ”符号。
而在同一时刻,炎华京师深宫,紫宸殿内,万籁俱寂。唯有一串悬挂在精铜兽首承尘下的风铃,在被窗缝悄然溜入的夜风轻柔拂过时,发出一阵极轻微、极空灵的……叮叮咚咚……响声。
那风铃的铜舌中心,极其隐秘地嵌着一小块暗沉的金属碎片。细看之下,依稀是某种重型炮闩内部结构的残骸。此刻,随着它被夜风吹拂震动,残片周围空气的密度似乎在微微扭曲,贪婪地汲取着某种来自虚空、来自无形、来自位面之外……名为“系统”的伟大力量……
这股被吸收的力量……正在那枚残破炮闩上凝练、压缩、沉淀……等待着下一次——足以震彻欧罗巴大陆、碾碎所有旧日王冠与荣光、宣告一个全新钢铁时代来临的……终极轰鸣!
而那最终极的轰鸣……将绝不仅仅是物理层面的炮火……它更是一个从深埋地底的古老矿脉中跃然而出、从千年智慧熔炉里锻打成型、注定要以铁翼劈开历史迷雾的……新生文明……用自身每一块渗碳装甲板、每一根铆接龙骨、每一片螺旋桨叶上反射的光芒……向那个夕阳黄昏笼罩下的、散发着腐木与硝烟气息的旧世界……发出的、无可阻挡的……新生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