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城市的霓虹飞速后退,渐渐被稀疏的郊区灯火取代,最终只剩下高速公路两旁不断掠过的模糊树影和远处连绵起伏的黑色山峦轮廓。
周富贵一个人占据了一整排后座,那卷破布幡子斜靠在旁边。
苏九娘坐在驾驶位,熟练地操控着方向盘。
而那位清冷如月的白素,则安静地坐在副驾驶,身姿挺直,侧脸对着窗外飞逝的黑暗,只留给后排一个完美却疏离的剪影。
周富贵靠在后座,额前标志性的“龙须呆毛”随着车辆的轻微颠簸,偶尔俏皮地翘动一下。
车内气氛有些沉闷。
周富贵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眼珠转了转,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搭在前排座椅靠背上,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后视镜里映出的白素侧脸轮廓。
周富贵清了清嗓子,尽量让声音显得自然:
“白姑娘,”周富贵对着白素的背影开口,“听说您要找一味治伤的药材?叫啥名儿?长啥样?我这人别的不行,眼神还行,万一路上瞅见个稀罕草,也好给您提个醒儿。”
周富贵用了“提个醒儿”,显得像是纯粹的热心。
白素没有回头,姿势依旧,清冷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后座:
“‘九转还魂草’。形似兰,叶有九脉,隐现金纹。生于至阴至阳交汇之地,伴生寒潭或地火。”她顿了顿,“你识不得,也无妨。”
“至阴至阳交汇之地…”
周富贵咂咂嘴,这词儿听着就玄乎,“这地方可真是罕见,阴阳对冲,气机紊乱,非大凶即大吉之所…”
周富贵下意识带出了点行话,随即打住,嘿嘿一笑,“不过白姑娘您一看就是福泽深厚之人,定能得偿所愿。”
周富贵这话里依旧藏着试探。
白素仿佛没听出弦外之音,只是对着前方淡淡“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开车的苏九娘从后视镜里瞥了周富贵一眼,眼神带着点“悠着点”的意味。
周富贵见白素反应平淡,又看了看专注开车的苏九娘,心里的好奇像猫抓似的。
然后调整了下坐姿,像是随口闲聊般,目光落在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黑暗山林,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前排听见:
“苏老板,白姑娘这样的高人…不知出自何门何派?我看连张道长那样的人物,对白姑娘都礼敬有加。这底蕴,啧啧,真是深不可测啊。”
周富贵问得很“外行”,把对白素背景的探究,包装成了对“底蕴”的感叹,避开了直接打听的冒失感。
苏九娘目视前方蜿蜒的山路,语气带着一丝谨慎和距离感:
“周大师说笑了。白姑娘的师门…”
苏九娘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传承久远,根基深厚,早已超脱世俗。门中规矩森严,隐世而居,外界连其名讳都未必知晓。我们…还是做好分内事吧。”
周富贵听懂了苏九娘话里的警告和忌惮。
心里那点试探的火苗被浇灭了大半,咂咂嘴,识趣地点头:
“明白明白,是我多嘴了。高人自有高人的规矩。”
周富贵缩了缩脖子,老实靠回椅背,心里嘀咕:
“连苏老板都讳莫如深,这来头怕是比想象中还要大!”
车子在高速上疾驰了近三个小时,终于在一个名为“丽州”的出口下了高速。
路况立刻变得崎岖起来,从省道到县道,再到坑坑洼洼的盘山土路。
四周的景色也从丘陵变成了真正的大山。
又颠簸了将近一个小时,两辆车终于在一片相对开阔的山地里停了下来。
这里已彻底远离人烟,四周是黑压压的原始森林,只有虫鸣和风吹过林梢的声音。
车灯熄灭后,众人纷纷下车。
“金爷,看您的了。”
苏九娘紧了紧风衣,看向钻山鼠金老七。
金老七点点头,神情严肃,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古旧的罗盘,又掏出一个强光手电。
走到一处开阔的地中央,先是抬头仰望星空,辨认着星位,手指掐算着什么。
随后低头,借着手电光,仔细审视着罗盘上的指针变化,时而蹲下,抓起一把泥土捻动,凑到鼻尖闻闻;时而又侧耳倾听风声,感受着气流的细微变化。
动作老练而专业,嘴里念念有词,“分金定穴”、“寻龙望气”之类的术语不断。
林九指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看着金老七忙活,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点优越感的笑意。
张清远则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只是目光偶尔扫过四周的山势,眼神深邃。
白素下车后,静静地站在车旁,白色的长衫在夜风中轻轻拂动。
她似乎对金老七的忙碌并不关心,只是微微仰头,似乎在感受着这片山林的气息。
很快,两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旁边的密林中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站到白素身后。
这两人都穿着与白素同款的白色长衫,只是款式更为简洁利落。
年纪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左边一人身材颀长,面容俊朗,气质清冷孤高,眼神淡漠;右边一人稍显沉稳,眼神锐利,带着审视。
两人向白素微微拱手:
“小师妹。”
随即,目光扫过在场的其他人,眼神平静无波,但那平静之下带着漠然和疏离,仿佛在场的张清远、林九指、金老七等人,不过是些山野村夫,根本不值得他们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