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星月和陆砚池闻声望去。
见谢中铭端着搪瓷杯,站在过道处。
整个挺拔如松的身影染着冬霜般的寒气。
冷硬的眉眼里,又有一丝疑惑。
陆砚池想着乔星月一个女同志,多少还是要顾及到她的面子的,便淡淡应了一声:
“也不是很胖,星月刚刚生了孩子那会儿,就比现在稍微胖了一点。”
闻言,谢中铭寒眸里的疑惑,渐渐淡去。
原来乔同志是在生了孩子的时候,比现在胖一点。
一般的女同志,怀孕生孩子后都会胖一点。
谢中铭便没有再问别的。
乔星月也没再说话,她特意递给陆砚池一个眼神。
那意思像是在说,她以前两百多斤大胖子的那些糗事,就别再提了。
陆砚池回以一个收敛笑容的眼神,似在回应着什么。
眼看着这两个人,连眼神都能有着如此默契的交流。
谢中铭胸腔起伏。
手指紧紧一攥。
他深吸了一口气!
整个崩紧的面色,似淬着寒冰一样看着这两个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胸口似有一团火。
端着搪瓷杯坐到乔星月对面,把杯子递过去,“白面馍太干了,要喝点水吗。”
声音冷冰冰的,又补充道,“这搪瓷杯我没用过。”
“谢谢!不用了。”
乔星月从帆布包里,拿出自己的水杯。
“我上车前带了水,喝完了我自己去接就好了,不麻烦谢团长。”
这个水杯,还是之前安安输液的时候,用来装葡萄糖液的玻璃瓶。
她把瓶子洗干净了,消了毒,特意拿来装水喝。
只要把上面橡胶塞抽开,就能喝水。
又方便。
又比搪瓷杯保温效果好。
喝了水,乔星月把玻璃瓶放回帆布包里,没再和谢中铭说话。
谢中铭握着这没送出去搪瓷杯,手指用力一攥。
胸口涩涩堵堵。
望向绿皮火车的车窗外那连绵起伏的山坡,很快将心中边自己都不知道的一堆杂念,给硬压了下去。
这火车一坐,就坐到了天黑。
乔星月又累又困。
她坐在原地,靠着身后硬硬的车椅,打着盹。
睡得朦朦胧胧间,脑袋像是挂不住似乎的,一点一点往下坠。
差点就要栽倒。
对面的两个男同志,下意识的伸出胳膊,同时想要托住乔星月。
猛然抬头间,乔星月醒了。
朦朦胧胧睁开眼睛。
对面的谢中铭和陆砚池,一个个的,谁都比谁精神。
乔星月就纳闷了,“谢团长,砚池,你们俩都不困的吗,怎么不眯一会儿?”
陆砚池淡淡一笑,“我还不困。”
而谢中铭,没有应声。
听闻乔星月对他们两个男同志的称呼,称呼陆砚池是——砚池。
称呼他,则是——谢团长。
亲疏有别。
到底是陆砚池跟她关系更好。
胸口又是一团莫名的火,烧灼着。
连呼吸也又窒又闷。
陆砚池看着乔星月,“星月,刚刚你睡着了,差点栽下来。要不,我坐到你旁边,让你靠着睡一会儿?这样你才能休息好一些。”
“不用了。”乔星月知道陆砚池是为了她好,她干脆地拒绝了。
虽然确实很困。
要是有个肩膀靠着睡,也确实会舒服很多。
但她知道男女之间边界感和分寸。
她把小桌板上的包包拿下来,又腾了腾位置,“我趴这里睡会儿,也是一样的。”
陆砚池没有再说什么。
旁边的谢中铭,眼见着陆砚池一次又一次地献殷勤,默然攥紧手指。
前有老五谢明哲,后又有精明能干的医生陆砚池,这乔星月倒真是招男同志喜欢。
可他胸口堵的是哪股子闷气。
他又不是乔星月的谁。
谢中铭说服自己不该自己管的事情就别管,这才松开攥紧的手指,紧绷的额角也缓缓松懈下来。
一路舟车劳顿。
三人到了松城火车站。
又从松城火车站,转了火车到锦城。
终于在二十多个小时后,抵达锦城火车站。
军区派了谢明哲开车来接人。
得知乔星月在完成任务的时候,中了枪伤,谢明哲吓坏了。
见到三人从火车站走出来时,他急得纵身一越,翻过栏杆,直接跳过去。
几大步跑着来到乔星月面前。
这些天光知道乔星月中枪伤,她伤得怎么样,具体情况也不明。
谢明哲吃不好,睡不好。
现在见到乔星月精神还算行,他激动地拉着乔星月的胳膊,就怕她受了重伤。
“星月,我看看,哪里受伤了?”
“不是什么大伤。”乔星月下意识地把手缩回来。
又往后挪了小半步,刻意和明哲保持着距离。
谢明哲也意识到,刚刚自己过于激动了。
他不该拉她小手的,“抱歉!我想着你要是受了重伤,安安和宁宁该怎么办,我太担心了。”
他补充,“星月,伤在哪里,我可以看看伤势如何吗?”
“伤在肩膀,就不看了吧。”
“子弹取出来了,我也用自己配的中药敷了好几天,再过几天就好了。”
打从谢明哲越过栏杆,跑着来到乔星月面前来。
这臭小子的目光一刻没离开过乔星月起,谢中铭胸口有一团怒火灼烧着。
他看着谢明哲,声音冷下来,刻意提醒道:
“老五,车站人来人往的,让乔大夫夫先上车。”
意识到这一点,谢明哲点了点头。
这才看见随同的陆砚池。
他们在昆城军区的时候,早就认识了。
得知陆砚池也要调到锦城军区来,怕是专程为了星月才申请调动过来的。
谢明哲意识到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心下拉响警铃。
可他还是上前握住了陆砚池的手,“陆同志,欢迎你调任锦城军区,上车说。”
一行人回到锦城军区。
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开进家属院。
乔星月看着开车的谢明哲,干脆道:
“明哲,你送我去卫生科吧,我要问问梁主任安安和宁宁寄宿在谁家,我过去接安安宁宁回家,也好感谢人家。”
“不用了。”谢明哲回头笑了笑,“安安和宁宁放在我家养着呢。”
这次任务走得急,乔星月还没来得及见见照顾安安宁宁的人。
她只让梁主任告诉对方,宁宁每天要吃药,安安也花生过敏。
希望对方照顾一下。
没想到两娃是寄宿在谢师长家了?
谢明哲开着车,“你出任务的时候,罗师长本来要把安安宁宁接到他家去照顾,他突然有事,就让我爸帮忙照顾。安安和宁宁,是我爸带回家的。你放心,我奶奶可喜欢安安和宁宁了。”
乔星月想到黄桂芳不待见她。
肯定也不待见安安和宁宁。
不知道安安和宁宁呆得惯不。
不过总归是要感谢他们替她照顾孩子。
谢明哲又说,“星月,之前我只知道宁宁有哮喘,还不知道安安会花生过敏。”
他补充:
“宁宁哮喘像我爸。”
“安安花生过敏像我妈和我四哥,我四哥就是随了我妈。”
“你说巧不巧。”
“不知道的,还以为安安宁宁是我爸妈的孙女呢!”
这事谢中铭也觉得巧。
他也差点以为,自己有两个孩子流落在外面。
可是胖丫没给他生过孩子。
他们只有一次,也不可能怀孕,还一次中俩。
说着,后勤部到了。
谢明哲停下车来,“陆同志,后勤部到了。我就先送你到这里,宿舍分配的事情你问问后勤部。”
陆砚池下了车,向谢明哲道了谢。
谢明哲开车离开前,他看着车窗前的乔明月,道:
“星月,你住家属院几栋几楼?我给安安和宁宁带了特产,还有一些礼物。”
“你受伤了,不方便拿这些东西,一会儿我安顿好了给你送过去。”
要是让安安宁宁见到陆叔叔,两姐妹肯定会很开心。
乔星月应了一声,“好。”
然后报了楼栋号。
坐在副驾驶的谢中铭,竖着耳朵听着。
本以为出任务前,她同意让他去她宿舍,帮她擦药,那是对他一个人的特权。
没想到任何男同志,都可以去她宿舍。
谢中铭胸口又像是揣了一团火苗。
脸色顿时黑沉沉如同乌云压顶。
连吉普车厢里的气氛,也瞬间降到了冰点。
……
家属院。
谢家。
吴婶乡下的婆婆过世了。
请了假回去办丧事。
这几天都不在谢家做事。
晚饭是黄桂芳和邓盈盈,一起做的。
两人在堂屋的四方桌前,摘着芹菜,一边摘,一边聊着。
“盈盈,你说这两个女娃,巧不巧?”
“一个像你谢叔,得了先天性哮喘,连吃的特效药也一样。”
“一个跟你四哥和我一样,天生对花生过敏。”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老谢家的孙女呢。”
安安宁宁虽是乔星月那狐狸精寡妇生的娃。
但还别说,长得可真是俊。
摘着芹菜的黄桂芳,不由往两娃瞟了一眼。
这两娃眼睛大大的,黑得像刚洗过的的亮晶晶的葡萄一样。
乖得像是年画上那个抱着鲤鱼的女娃娃。
就是宁宁身子弱了一些,脸色看起来苍白了点,不过依然很可爱。
黄桂芳生了四个儿子。
老大老二又给她生了四个孙子。
她一直盼着家里能有女娃娃。
又一直盼不着。
她向来就喜欢女娃,所以这些年一直把邓盈盈当亲闺女一样,宠成家里的宝。
要是她真有安安宁宁这么好看可爱的大孙女,那她做梦都要笑醒了。
可惜啊,这两女娃是乔星月那个狐狸精寡妇生的。
安安和宁宁虽不愿意和黄桂芳这个讨厌的奶奶,住在一起。
可是妈妈去做任务了,她们只能乖乖呆在这里。
乔星月吩咐过。
寄宿别人家,有三个要点。
嘴巴要甜。
做事要勤快。
还要懂得感恩。
所以一看到黄桂芳和邓盈盈开始摘菜,两个娃就围了过来。
“奶奶,我们帮您摘菜。”
这几天,吴婶不在家。
黄桂芳又要包干家里的家务活,又要照顾瘫痪的婆婆。
这两个四五岁的娃娃,总是帮着她做很多事情,还做得蛮好的。
黄桂芳挺满意的。
可想到这两女娃娃,很有可能是想让那个狐狸精妈妈顺利的嫁进谢家。
两姐妹故意在她面的挣表现。
黄桂芳没给什么好脸色。
炒菜的时候,黄桂芳烫到了手。
邓盈盈主动凑上去,拿过锅铲,“芳姨,我来吧,你赶紧去冲一下冷水,别一会儿起泡了。”
处理完黄桂芳的烫伤,邓盈盈主动道,“芳姨,晚上的菜我来做吧。”
反正都洗好切好了。
“算了吧。”黄桂芳是了解邓盈盈的。
这孩子在谢家,从小被娇养着,十指不沾阳春水。
上次她炒菜,菜糊了,盐还放多了,咸得黄桂芳喝了五碗水。
但自己宠出来的闺女,黄桂芳不好直接说她不会做菜。
“你那双手是握手术刀的,可精贵了。厨房里这些粗活可不能干。”
“奶奶,我来做饭吧。平时妈妈不在,都是我做饭给妹妹吃。”
“这几道菜我都会炒。”
一道萌萌嫩嫩的声音,传进黄桂芳的耳朵里。
黄桂芳回过头,质疑道,“你会炒吗?”
“真的会。”
安安去堂屋搬了一根矮凳子,踩在上面。
捞起袖子,说干就干。
这风风火火的做事风格,和乔星月一模一样。
黄桂芳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这娃起锅烧油,下姜葱。
干脆利落。
有模有样。
毫不含糊。
是个会炒菜的娃。
便点点头,放心道,“安安,那你注意别烫着,奶奶去外面摘根芦荟擦擦手。”
旁边的邓盈盈嘴上夸奖着安安能干。
心里嘀咕:这小贱蹄子,就是想让乔星月嫁进谢家后能跟着有饭有肉吃,故意挣表现呢。
要是这几道菜,真让小贱蹄子炒好了,黄桂芳和谢江还有奶奶一高兴。
对她们两姐妹的态度都会有所改观。
那怎么行?
“安安,我在旁边给你打下手,顺便给你学学做菜吧。”
安安是个不怕事,也敢说话的人,她瞪了邓盈盈一眼,“你不会是想从中捣乱,一会儿让奶奶骂我吧?”
“……”邓盈盈尴尬一笑,“怎么会,姐姐就是怕你这么小,一会儿烫伤了怎么办。”
安安专注翻炒着锅里的这道芹菜炒牛肉,哼了一声:
“我才没你这么老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