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继渊抓起小狗。
小狗在空中摆动着身腰,显然它已经意识到危险,叫的更加凄惨。
钱继渊双手卡住它的脖子,卡小狗的脖子与悦悦的脖子有什么不同,没有什么不同,都是生命,而且这狗比人更懂得危险的来临,懂得善恶行止,以至于你真的对它下不了手。
可必须杀了它,必须!
此时仿佛卡住了自己,他感到呼吸困难,甚至流下泪来。
他几乎用尽全身最后一丝气力,小狗终于停止了叫唤。
这条小狗,死前承载着双份的痛苦,它甚至分担了悦悦死亡时的一切,恐怖、痛苦、透入心骨的窒息感。
他在屋内呆立许久,怎么办?
他去超市买回两个拉杆箱,他要用箱子将人运走。
他尝试着将悦悦装进行李箱,怎么放都放不下。
必须对悦一刀两段,分别装入两个箱子里。
他感到下不了手。
他还是将尸体拖入卫生间,用刀砍了下去,血溅在手上,鲜红刺目,他一阵作呕,不敢再剁下去。
他立在屋内,不知所措,大脑一片空白。
他走出了门。
他的眼前一片血红,闭上眼睛,那片血红仿佛更加浓重。
他感到饿。
他来到路边一个排档,点了份盖浇饭。
盖浇饭是一种发明,它一定想以一种美好的方式掩盖什么。
饭很快端了上来,他的眼前依然一片血红,血色下面是米白,相映之下,米饭是那样的白,一种颜色要杀死另一种颜色,血红要杀死雪白,原来鲜血的反义词是米饭,相反的两样东西正以如此强烈的交织、对抗、进行着生死较量。他划拉了一下,米饭下面跳出两片薄薄的肉,顿时他“哇”地呕吐起来,仿佛要吐出五脏六腑,店小二和一边的顾客远远地看看他,一脸冷漠的表情。
盖浇饭一口未进,再次来到大街上。
他扫一眼夜色,夜色赤红,杀一个人,能为这个世界制造如此多的反义词,赤夜被流星划了一刀,天空的某处正在滴血,有涮羊肉的味道,星戮的天空仿佛划拉出一个破折号,破折后的血红苍茫无声,有种涮羊肉的气息飘散于赤夜的某个角落。
一辆救火车呼啸着开了过去,那呼叫声音声嘶力竭,接近于哀嚎,以前听这声音总觉得太夸张,后来经历一场大火,经历死里逃生,才知道那声音只是努力地作着正确地表达。
夜晚大街上依然有许多声音,说话声,笑声,汽车鸣笛声,只有救火车的声音在作真实和正确表达,所以夜色是个虚假的洪流,救火车作了一次冲浪。
还有杀人的自己,此时努力地真实着,想伪装而不能,因为悦悦的血影一直在眼前飘荡。血影如幽灵,它在跟随,跟到盖浇饭里,跟到夜色中,黑的白的都被染红那幽灵,它能当红一切。
眼前依然如此的血红。
不知道向何处去。
这时看到一家KTV门口霓虹灯闪烁,里面不时传出喧哗和叫喊声。
他走了进去,找了个空位坐下。
一个服务生走过来。
“要点什么吗?”他点点头,一杯葡萄酒放到他的面前。
“需要烟吗?”他又点点头。
服务生送来一盒烟。
从中抽出一支点上,这才发现自己手上沾满了血迹。
这是鹿巢会迪厅,正是沸点,到处是疯狂与死亡的混合物,地球灯下,少男少女们正在翻滚的头颅一个个仿佛都鲜血淋漓。
“先生,你需要我帮忙吗?”服务生在一边问
他把手伸到服务生的鼻子底下,然后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
他很久没来舞厅了,他没入那些少男少女的身影里,他周身的血液在涌动,在魔妖一样躁动的身影里,他看到另一个自己,他多想就这样跳下去,跳下去,死在这里,要是能死在这里多好,跳着跳着轰然倒下,让一切结束。
如果此时有人发现悦悦被杀,然后报警,警方顺线追踪,然后来到这里将你抓走。或者刚才那位服务生看到了你的异样,然后报警,然后警方过来将你抓走。然后杀人案告破,你将被戴上手铐脚镣,关进看守所,然后是审判,执行。
那一套流程他熟悉,当时一个杀人犯王小四关在他们的号子里,小四杀了妻子、奸夫,关进号子里的他一脸委屈可怜相,仿佛要向一号子人证明什么。
你什么都证明不了,什么都不用证明。
他甚至都没有勇气走出舞厅。
我要去自首吗?他在反复作着思想斗争。
你杀死悦悦,你一无所有,你还要活着,这种毫无意义的生活值得进行下去吗?
他在舞厅里一直待到后半夜。
要不要回去?就将那具尸体丢在那儿,自己一走了之,远走天涯。
可总觉得于心不忍。
她的尸体待在屋中腐烂变臭,最后会爬满蛆虫,会变得丑陋不堪。
他曾经爱过她,刻骨铭心地爱她,如果不是她的背叛,他怎么也不可能杀死她。
要给她一个去处,给她一个最后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