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市的变故来得突然,周围的百姓登时骇得轰然散开,让出一片空地,个个面露惊疑之色,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有那胆小的,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口中喃喃道:“龙王爷降罪了!定是这人出海时,冲撞了龙王爷的神驾!”
亦有几个面带狂热之色的渔民,竟是双膝一软,朝着那倒地之人纳头便拜,口中念念有词:
“龙王爷显圣了!此乃神召,是要引我等重归大海,得享永生啊!”
一时间,惊呼、叩拜、议论之声乱成一团。
上官楚辞见到这一派的乱象,一双秀眉不由得蹙起,心念一动,暗自燃起了识海那盏“逻辑之火”。
于这心火烛照之下,她虽瞧不破那血肉之躯,却能够在心火照开的里世界中,只见那人臃肿的腹内,并非寻常水肿之症,而是藏了不下百尾银鳞鱼,正自疯狂翻涌。
依照那些银鳞鱼的数量与分布,不难推测,那人的五脏六腑,怕是早已教那些鱼儿蚕食殆尽了。
便也就是说,那人方才看似还活着,其实已经死了一阵子了。
如今猝然爆发,不过是临门一脚。
正在上官楚辞心神激荡之际,凌绝已是面色铁青,一声断喝:“让开!”
说时迟,那时快,他身形一晃,已欺至那倒地之人身前。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但闻得“噗”的一声闷响,血光迸现,一颗头颅已然离腔飞起,骨碌碌滚出数尺之远。
光是这一幕便已经十足可怖,然而紧接着一幕,更是令在场围观的众人惊呼出声。
只见无头的腔子之内,不但有鲜血如喷泉般狂涌而出,其间更是夹杂着无数兀自活蹦乱跳的银鳞鱼,银光闪烁,与那殷红的血色一衬,瞧来诡异非常。
凌绝手起刀落,面上却无半分波动,只就地取材,一把扯下那尸身上的破旧衣衫,手法利落地将那喷血的断颈死死裹住。
他身后两名镇魔司甲士亦是训练有素,见状毫不迟疑,各自掣出腰刀,对着地上那些沾染了血污的银鳞鱼,一阵猛踩猛剁,不过眨眼之间,已将其尽数化作了一滩肉泥。
这一番动作,干净利落,却也看得周遭百姓个个心胆俱寒,再不敢多言半句。
事了,凌绝收刀入鞘,竟是对着这满地狼藉与一众惊魂未定的百姓,不发一言,只对着上官楚辞与林见烟二人一拱手,沉声道:
“此地不宜久留,走!”
一行人便在这众目睽睽之下,默然离去。
不久前才在客栈里撞了诡异的邪祟,此刻又遭遇鱼市的血光灾变,镇魔司一行人的气氛变得愈发沉闷。
行至中途,上官楚辞的心思却变得越发活泛,她将前后情由在心中一盘算,已是有了一些猜测,忽然开口道:
“凌司尉,在下心中有一事不解。”
“你此前曾言,因镇海川另有要事缠身,方才迟了两日,才至客栈查勘。不知你口中的要事,莫非便是指人腹藏鱼的怪病么?”
凌绝闻言,脚步微不可查地一顿,那张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之色,却不答话,只将目光投向了身侧的林见烟。
林见烟幽幽一叹,知此事已瞒她不过,轻声道:
“公子心思玲珑,所料不差。这鱼腹藏人之事,并非孤例,近些时日,在镇海川各处皆有发生,只是皆在暗处。”
“我等为免惊动百姓,引发更大的骚乱,一直都是低调处置,未曾声张。”
上官楚辞道:“果然如此。只是在下尚有一疑,据我所知,这道化、道殒之状,非是修士而不能有,寻常凡人,又如何会生出这般异变?”
林见烟道:“公子此问,亦是在下心中所惑。我为此特地去请教了司主大人。据司主大人所言,浊流存乎天地之间,无所不在。修士因吐纳灵气,感应天地,是以更易为浊流所侵。”
“然则,这却并非说凡人便能全然幸免。若在有机会直接接触到浊流,便是凡夫俗子,亦有异化之虞。”
上官楚辞不再言语,只将一双妙目,投向那东海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