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的顶灯在凌晨三点十七分突然闪了两下。
沈墨的指节抵着显微镜目镜,左手还捏着那张从林教授手稿里抖落的泛黄纸页。
纸角卷边处沾着褐色水渍,他凑近时闻到极淡的霉味——像老书斋里陈放多年的旧物,却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松节油气息。
和他第七夜值守后,从耳垢里检出的结晶成分完全吻合。
“叩叩。“
玻璃门被敲响的瞬间,沈墨的瞳孔缩了缩。
他迅速将纸页扣在显微镜载物台上,转身时已恢复平日的冷静,只是指腹在白大褂口袋里轻轻摩挲——那里装着从老吴那里收来的肋骨断口模型,此刻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
苏晚萤抱着块裹着红绸的东西站在门外。
她发梢还沾着夜露,博物馆的工作牌在领口晃出细碎银光:“林教授说你需要'能承载记忆的介质'。“她解开红绸,露出块巴掌大的青铜牌,表面打磨得极光滑,在冷白灯光下泛着温润的暖光,“这是库房最深处的旧展签底板,1947年入藏登记的。“
沈墨的目光落在铜牌上。
他注意到边缘有细微的划痕,像是被反复擦拭过的痕迹:“火灾时没烧到?“
“烧到了。“苏晚萤指尖抚过铜牌背面,那里有几处焦黑的斑点,“但有人在灰烬里把它捡了回来。“她抬头时,眼底映着解剖室的冷光,“当年那些没能刻上墓碑的名字,其实一直有人记得。“
沈墨的喉结动了动。
他弯腰从抽屉里取出那支骨笛——第七夜值守后,笛身始终蒙着层霜,此刻在他掌心却渐渐回暖。
显微镜下的纸页突然被风掀起一角,他瞥见“名不可补,唯可承“的批注,字迹在纸背透出浅浅的凹痕,像是写的时候用了极大力气。
“去乱葬岗。“他突然说。
苏晚萤的睫毛颤了颤,却没有问为什么。
她只是将铜牌小心裹回红绸,动作轻得像在包裹一件易碎的瓷器:“阿黄在楼下等。“
乱葬岗的夜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
沈墨站在遗址中央,怀里的骨笛贴着心口,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透过骨管传来的震动。
阿黄蹲在他脚边,尾巴扫过沙地时带起细碎的尘烟,那是它在标记“安全范围“——这是老殡仪馆员工教它的,守夜犬的本能。
凌晨一点整。
沈墨打开录音设备,红色指示灯在黑暗里像只警惕的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沿着虚拟脚印的路线开始行走。
第一步,军靴前掌压进沙粒的力度;第二步,步幅比常人短三厘米——那是伤员巡逻时的特征。
每到一处,他便将骨笛抵在唇边,吹出正确的音序。
笛声裹着风散开,惊起几只夜栖的乌鸦,扑棱棱的翅膀声里,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在骨管里形成的共鸣。
第七步。
沙地上的半圆凹痕比前几日更清晰了。
沈墨停下脚步,月光照在他绷紧的下颌线上。
他想起手稿里“巡夜十二,名录可补“被划去的痕迹,想起显微镜下松节油结晶的排列方式——那不是自然形成的,更像是某种信息的载体。
“咔嗒“。
他故意泄了半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