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天·春思》
翠柳垂丝戏水柔,桃花含笑面含羞。东风拂面三分醉,细雨沾衣一点愁。
情脉脉,意悠悠,相思无计上心头。倚栏独望天涯路,芳草连天碧似绸。
诗曰:
替天行道聚天星,雄寨稳坐水泊滨。
前世罡魁多努力,今日再会称首领。
枪王夸耀战阵里,谁知竟陷旧兄弟。
殷浩独步行江南,将聚铁剑起血腥。
上回说到,小彦章邢彦钦、太岁星柏宇晨、丧门星张洪凯三人领兵前去,却不料三将征剿不成,反被女子房陆丹婷用计生擒活捉,亦归顺水泊梁山,至此梁山威名远扬,济州上下官吏听闻梁山无不胆颤,皆不愿领兵前去征讨。
且说水泊梁山寨中,众好汉歃血为盟,齐心整顿。但见每日校场之上旌旗蔽日,千百儿郎演武操戈,枪棒如林,喊杀声震彻云霄。却有柏宇晨教习枪棒,张洪凯传授骑射,新降官兵并喽啰混编操练,端的纪律严明,号令如山。山前山后,俱有喽啰挥锄垦荒,种植五谷,但见锄镐齐举,烟火相望。
话说顾范则与一众头领在聚义厅上计议已定,便拨三四百精壮喽啰,连日重修四山酒店。原这酒店乃是梁山耳目紧要处,如今修得焕然一新,朱檐碧瓦,酒旗高挑。每处分派一员小头目,统领二十余个机警喽啰,专一打探消息,接应往来好汉。众头领各守汛地,东山酒店差了燕明把守,西山酒店委付石全掌管,南山酒店托付李遇,北山酒店仍是刘横照管。四下里安排得铁桶也似严密,端的是一派兵强马壮、气象兴旺。正是:眼观四路探官军动向,耳听八方护水寨周全。
光阴荏苒,不觉早是九月初旬天气。自朝廷上回征讨失利,已过两三月有余。这日众头领聚于忠义堂上议事,顾范则起身叉手道:“若非殷兄当日鼎力相助,俺们如何能重聚梁山?更休说今日这般兵强马壮、气象兴旺!”众头领皆轰然称是。范则又道:“如今山寨钱粮丰足,俺欲取百两黄金,差一位兄弟去济州殷兄府上答谢前恩。不知哪位兄弟肯走这一遭?”正是: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患难之谊,必当舍命相还。
范则话音未落,只见左首第四把交椅上跃起一条好汉,正是银枪侠郁澜涛,拱手叫道:“此事原是小弟当日受托而起,这趟差使合该俺去!”范则道:“贤弟少待。你的枪棒手段为兄尽知,此任非你不可。只是临行有句紧要言语吩咐。”澜涛道:“哥哥吩咐便是,小弟洗耳恭听。”范则正色道:“我与你虽自幼同师学艺,知你枪法精熟,只是性情忒也急躁,行事欠些思量。此去济州非同小可,须要处处谨慎,昼伏夜行方为妥当。”澜涛连连应喏。范则又吩咐再三,唤过钟子敏取来百两黄金,另备盘缠路费。
澜涛将金银打做包裹,贴身藏了,挎口朴刀,便辞行下山。众头领直送到金沙滩畔,方才作别。此时但见暮云四合,雁阵惊寒,芦花荡里摇出一只小船。澜涛纵身跃上船头,向岸上抱拳环揖道:“众位哥哥保重,郁某去去便回!”说罢,那船公点开竹篙,一叶扁舟破开暮色,径投济州方向而去。
澜涛一路趱行,赶到济州城外时,正值晌午时分。烈日当空,晒得人眼冒金星,但见: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澜涛腹中饥渴难当,正待寻个酒肆打尖,顺带探问殷浩住处。忽听得城内喧声大作,人语嘈杂。澜涛循声赶去,只见一座酒楼前围得铁桶也似,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更有五七个公人手持水火棍,正在那里呼喝驱赶。
澜涛上前拱手,正待问个端详,却见那公人头目瞪起双眼,厉声喝道:“闲杂人等休得近前,违令者斩!”澜涛忙陪笑道:“上下息怒,小人斗胆动问一句,此处却是为着甚事?”那头目将澜涛上下打量,忽厉声道:“看你这厮面生得紧,莫不是梁山来的细作,假扮客商来探消息?左右,与我拿下!”三四个公人挺着水火棍便要上前。澜涛想起范则吩咐,急中生智,连忙躬身唱喏道:“上下明鉴!小人姓张名四,祖籍金陵人氏。先父原是绸缎生理,去年染病身亡。临终时将小人唤到榻前,道是济州城里有个姑母,教小人特来投奔,因此初到贵地。若不信时,小人怀中有路引文凭为证。”
澜涛说罢,便从腰间摸出三五两碎银,悄悄塞到那头目手中。那头目也不推辞,澜涛又摸出二两散银递过,低声道:“上下行个方便,小人初来贵地,万望指点则个。”那公人头目掂了掂银子,挥手喝退左右,压低声音道:“这双仙楼两个女掌柜生得十分颜色,被本州徐知府衙内看上了,着我等前来拿人。”澜涛听得心头火起,面上却堆笑道:“多承上下指点。”唱了个喏,转身便走,澜涛大步流星转到对面酒楼,拣一副临窗座头坐了,叫一壶酒并两样菜蔬。假意把盏,却暗暗盯着双仙楼动静,手中朴刀早握得紧切,只待时机一到,便要发作。那店小二见他面带杀气,哪敢多问,诺诺连声退了下去。
且说那双仙楼中两个掌柜的,原是一母所生的姊妹,祖贯济州人氏。那阿姐随父姓刘,双名诗怡,年方二十三岁,生得肌骨莹润,体态轻盈,端的似月里嫦娥临凡世,广寒仙子下瑶台。只是这娘子性情清冷,寡言少语,遇着天大的事也只把眉头微微一蹙,因此坊间都唤她作“冰霜仙”。
那妹子却随母姓王,双名文怡,年方二十一岁,生得杏眼桃腮,朱唇皓齿,端的是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只是这娘子性情刚烈,性如烈火,言语间锋芒毕露,遇事敢作敢当,便是天王老子当前,也敢当面分说个明白。姊妹二人自幼习得一身好拳脚,枪棒刀剑皆使得精熟,因此江湖上都唤她作“泼辣仙”。
有诗赞文怡、诗怡曰:
面若桃花初绽蕊,肌如美玉绝纤瑕。
冰肌玉骨含春态,冷艳柔嘉世所夸。
沉鱼落雁倾城色,泼辣刚强谁敢撄?
豪纵不羁真侠女,武艺超群世罕俦。
济州酒肆掌柜事,澜涛曾救二仙姝。
原来这姐妹二人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只在济州城外赁下几间房舍,开座酒肆度日。那酒楼生意倒好,每日里南来北往的客商不绝。谁想这济州新任知府徐明,乃是当朝高太尉之妹婿,倚仗高俅权势,在任上贪赃枉法。后来高俅坏了事,削职为民,这徐明也被贬到济州来做个闲职知府。
这徐明有个不成器的公子,浑名唤作徐开,人皆送个诨号为“徐衙内”,整日里游手好闲,专一欺男霸女。这衙内打听得酒楼生意兴隆,便遣几个心腹闲汉,日日到店中骚扰。那二女虽知来者不善,却因徐衙内背后有高俅撑腰,不敢轻易动手,只得强忍怒气,将那厮们骂将回去。每每如此,那徐衙内反倒愈发得意,时常来店中寻衅滋事。
这徐明有个不成器的公子,浑名唤作徐开,人都称他“徐衙内”,与那秦桦正是表兄弟。整日里游手好闲,专一欺男霸女。这衙内闻得酒楼生意兴旺,便差遣几个帮闲汉子,日日到店中搅扰。二女虽知来者不善,却因他背后有高太尉这座靠山,不敢轻易动手,只得忍气吞声,将那干人骂退。怎知那徐衙内见二女退让,反倒越发猖狂,三日两头便来店中生事。
却说这一日,济州衙内徐开不知从何处得了风声,竟点起一百余虎狼也似的官兵,锣鼓喧天杀奔双仙楼来。但见那衙内头戴逍遥巾,身穿团花锦缎袍,腰系玲珑玉佩,手摇一柄苏湘折扇,跨下高头嘶风马,背后数十个如狼似虎的公差,各执铁尺锁链,呐喊摇旗,好不成风!酒楼里众酒客见官兵来得凶恶,早惊得三魂荡荡,七魄悠悠,一个个跌跌撞撞,抱头鼠窜,只恨爹娘少生了两只脚,霎时间逃得干干净净。
那徐衙内滚鞍下马,迈着方步,一双贼眼恰似饿狼见了羔羊,只在二女身上来回刮蹭,面上堆起腌臜邪笑,一步步挨近前来。那王文怡本是烈性女儿,见这厮如此无礼,心头火起,按捺不下,霎时间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喝一声:“泼贼敢尔!”抡圆玉臂,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一记结结实实的耳光早掴在徐衙内脸上。
这徐衙内吃了这一掌,登时暴跳如雷,指着二女骂道:“好两个贼贱人!敢来太岁头上动土!”喝叫手下:“与我砸了这间鸟店,捉了这两个粉头回去!”众官兵发一声喊,一拥而上,但听得噼里啪啦乱响,桌椅板凳尽数搠翻,酒坛酒缸砸得粉碎。另一伙公差发声喊,将二女团团围定,两个女侠虽有一身武艺,怎挡得官兵人多,又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公门虎狼。但见王文怡一条龙王鞭使得如银蛇乱舞,左冲右突;刘诗怡一柄朴刀劈得似雪花纷飞,上下翻飞。两个虽是巾帼豪杰,终究寡不敌众,渐渐气力不支,身上早着了几下拳脚,眼见得就要被擒。
那徐衙内吃了这一掌,登时暴跳如雷,指着二女骂道:“好两个贼贱人!敢来太岁头上动土!”喝叫手下:“与我砸了这间鸟店,捉了这两个粉头回去!”众官兵发一声喊,一拥而上,但听得噼里啪啦乱响,桌椅板凳尽数搠翻,酒坛酒缸砸得粉碎。另一伙公差发声喊,将二女团团围定。
那两个女侠虽有一身武艺,怎挡得官兵人多,又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公门虎狼。但见王文怡一条龙王鞭使得如银蛇乱舞,左冲右突;刘诗怡一柄朴刀劈得似雪花纷飞,上下翻飞。两个虽是巾帼豪杰,终究寡不敌众,渐渐气力不支,身上早着了几下拳脚,眼见得就要被擒。
且说那两个女子被官兵打得渐渐招架不住,正凄惶处,忽听得酒楼上轰隆一声响,一扇大门早被踹得粉碎,但见一条大汉手持朴刀,恰似猛虎下山,更如饿虎扑食,一连砍翻十数个官兵。看那汉子时,不是别人,正是江湖上人称“银枪游侠”的郁澜涛,原来这澜涛正在对面酒店二楼吃酒,酒足饭饱之际,忽见楼下官兵围住两个女子,里三层外三层,围得铁桶相似。澜涛顿时怒发冲冠,大吼一声:“贼厮鸟安敢欺辱良善!”一个鹞子翻身从二楼跃下,手中朴刀舞得泼风也似,直杀入官兵丛中。正是:英雄仗义出手,虎入羊群;奸邪遇正法,雪见朝阳。
徐衙内见郁澜涛杀得官兵尸横遍地,只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当下喝令左右再调五六百军健,黑压压一片将澜涛围得铁桶相似。那郁澜涛却毫无惧色,一柄朴刀舞得泼风也似,恰如猛虎闯羊群,上挑下劈,左冲右突,官兵但近身者,非死即伤,正厮杀间,忽见诗怡、文怡二女各执兵刃飞奔而来,一个使刀如猛虎出山,一个运枪似蛟龙探海,又一个挥鞭若惊雷裂空。三人顿时结成犄角之势,刀枪鞭影翻飞,直杀得官兵人仰马翻,节节败退。正是:好汉逢娇娥,竟成生死交;双姝仗义赴刀丛,三英合力战千军。任凭官兵如潮涌,竟久攻不下,反折了许多人马。
徐衙内见状,只气得哇呀呀怪叫,恰似癞蛤蟆跳进了油锅——浑身炸裂。当下厉声喝道:“这厮直恁猖狂!再与我添五百人马,定要将这三个贼人剁作肉酱!”众官兵得令,又黑压压围上数百人,但见刀枪并举,箭矢如蝗,喊杀之声震天动地,郁澜涛却不慌不忙,反而纵声长笑,喝道:“贼杀才!今日便教你认得银枪游侠的手段!”说罢一柄朴刀舞得雪片也似,但见银光过处,血雨纷飞,直杀得官兵尸骸枕藉,竟无一人敢近前三步。正是:豪杰笑谈间,妖魔胆尽裂;朴刀起处乾坤暗,血雨腥风鬼神惊。
正厮杀间,忽听得酒楼门口一片喊杀声震天价响。但见五个彪形大汉,领着五六十个精悍喽啰,各执刀枪棍棒,恰似猛虎下山,蛟龙出海,直冲进双仙酒楼来。这些好汉个个身手矫捷,但见刀光闪处,官兵如砍瓜切菜般倒地,惨叫之声不绝于耳。澜涛、诗怡、文怡三人见状,精神倍长,齐声喝道:“真乃天降神兵也!”当下斗志更盛。正是:强中自有强中手,恶人须遭好汉磨;虎啸龙吟风云会,双仙楼里起雷霆。
且说正厮杀间,忽见把守门口的官兵如砍倒的麻秆般纷纷倒地。只见五条彪形大汉,引着五六十个精悍喽啰,发声喊,一拥撞进双仙酒楼。这伙好汉各执兵刃,逢着官兵便砍,恰似滚汤泼雪,直杀得血雨飞溅,澜涛三人见状,喜出望外,精神倍长。徐衙内却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急待抽身逃窜。不料为头一条大汉早张弓搭箭,但听“飕”的一声,狼牙箭如流星赶月,正中衙内左肩。那汉子复从锦囊中摸出两颗飞石,喝声“着!”第一石正中鼻梁,第二石恰打嘴唇,登时打得衙内门牙迸落,满口喷红。徐衙内痛彻心扉,怪叫一声,被残兵拥着,跌跌撞撞夺路而逃。正是:好男儿志向远大存,行侠仗义为救女。
有诗为证:
强中更有强中手,恶人须受恶人磨。
飞石到处神鬼怕,衙内今朝遇煞星。
那二女先向前拜谢了郁澜涛等五人。澜涛又问道:“列位好汉高姓大名?为首那位汉子道:“吾姓姜名云星,祖贯剑南道嶲州人氏,二十六以内年纪,自幼打熬筋骨,又曾拜师至周侗门下,习得一身好武艺,曾应武举,不想打点不到,被主考暗收钱财,反将我名字与人替了,放榜后自然落榜,吾晓得真情,只这口气咽不下,打听的那主考去处,暗地里将他结果了,就此亡命江湖,奔走四方各地,后在这不远处白林寨落草,平日里好使一口陌刀,又了解八卦之象,自取个绰号,唤做‘乾艮刀’。”
有诗赞云星道:
面如狻猊眼红赤,燕额虎须宽细腮。
久居江湖漂泊荡,身长八尺魁梧壮。
不知规矩杀主考,落草为寇白林寨。
打抱不平行侠义,剑南道内姜云星。
又有五字小诗赞曰:
赤胆照天明,云星耀九州。
乾艮刀锋冷,英气震山丘。
那射箭的汉子将铁胎弓往腰间一别,抱拳朗声道:“小可姓张名天豪,祖贯彰德府人氏,今年二十有三。自幼爱耍枪棒,原是做银匠营生,不想贩卖途中折了本,后无奈只得返乡,归乡途中幸遇姜大哥,承蒙不弃,收留上山,因俺性急如火,仗这杆破天长矛专取敌将咽喉,又好发连珠飞石,百步取人。弟兄们便送了个‘破天龙’的诨号。”
有诗赞天豪曰:
天生豪气贯长虹,张氏男儿志未穷。
银匠锻梦铁为骨,破天长矛震江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