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散去,郭孝恪不功不过、不奖不罚的消息旋即传遍朝野,毕竟时过境迁已经过去了许久,并没有太多人在意郭孝恪的死活,但是陛下在太极殿中的话语却引发了极大舆论。
谁还能永不犯错呢?身在朝堂,多做多错、少做少错,除非什么都不做才能不做不错,可若是什么都不做,国家要你何用?
所以随着陛下此等宽恕仁爱之言论流传开来,越来越多的人感慨得遇明主、心怀大肠,歌功颂德之声形成风潮。
上至三公九卿、下至贩夫走卒,谁不愿碰见一个宽厚仁和的君主?
无论这份“宽仁”是否发自真心,都殊为难得。
即便是演的,那么也请陛下一直演下去,若能演上一辈子,真伪又有何区别?
……
下朝之后,房俊并未第一时间出宫,而是随同马周一并出左延明门来到门下省官廨,进了马周值房。
两人刚刚坐下,马周烧水沏茶又让书吏送来点心,许敬宗便寻了过来……
吃了一块糕点,喝了两口茶水,许敬宗反身将门关好,重新入座抱怨道:“陛下此番过于做作、有失真诚,虽有我及时帮衬却也过多瑕疵,应当再仔细缜密一些。”
马周则看向房俊,问道:“你给陛下出的主意?”
房俊摇摇头,道:“并不是,大抵是陛下自己意识到威望浅薄、难以服众,故而打算另辟蹊径。”
“宽仁”之风格算是李承乾即位以来所表现出来的特质,但是如今日这般正式将其视作“标签”,却是第一次。
喝口茶水,道:“做作也好、虚伪也罢,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确定了执政方向,这是好事。且是‘宽仁’这种上古未有之风格,有利于朝局之稳定。”
乱世当用重典,不重不足以重整乱局、树立秩序。
反之,盛世之时便应当轻徭薄赋、施政宽和,准许国家各个阶层自主发展。
马周点点头,认可陛下“宽仁”风格,却提醒道:“既然陛下并未与你商量便施行此事,你要注意一些。”
一直以来,陛下对待房俊之态度都是彻底信任、甚至言听计从,任何事都要问询房俊之态度、意见,而后予以施行。
但这一次却自作主张,顶多对房俊有所暗示却并未与之相商,或许意味着陛下与房俊之间的关系有所转变。
当陛下信任房俊之时,任凭房俊如何权倾朝野、势力庞大,那都无关紧要,因为这些都是为了陛下稳固皇权而服务。可一旦失去陛下之信任,皇帝与权臣之间便天然对立,不可弥合。
许敬宗看向房俊,有些紧张。
一旦房俊与陛下之间的关系真正决裂,相互之间必然展开斗争,而他这个房俊的“马前卒”必然被卷入其中,首当其冲。只要想想两股帝国最为强大的权力对冲,自己于夹缝之中将会是何等凄惨,许敬宗便胆战心惊……
房俊摇摇头:“倒也未必,陛下终究只是陛下,并非太宗皇帝。”
话未说透,但马、许两人却都听得明白。
说到底,陛下性格软弱、魄力不足,做不到太宗皇帝那样的杀伐决断、舍我其谁。
或许就只是意识到因为威望之不足,难以接近甚至超越太宗皇帝之功绩,故而另辟蹊径,以前所未有的“仁主”之姿君临天下,博取生前身后名。
毕竟在以儒家为主体的当下,“仁”乃无上之姿。
普通人想要做到“仁”之一字尚且不易,遑论君主?
而一旦陛下能够将“仁”之一字贯彻始终,其生前身后之评价不说后无来者,最起码前无古人。
盖棺定论之时,或许便是秦皇、汉武、唐宗之下的第四人……
许敬宗感叹道:“仁主在天、万民之幸也!”
古往今来,老百姓对君主之期望其实并不高,少折腾一些、少享乐一些、多关心一下国计民生、多施予一些宽厚德政,足矣。勤劳的百姓自会老老实实的从土里刨食,养活自己的同时还心甘情愿的养活皇帝、宗室。
所以当下无论官员亦或百姓,即便是那些世家门阀都一并鼓吹太宗皇帝乃“千古一帝”,施行暴政的秦始皇、“寇可往吾亦可往”的汉武帝并不受人待见,这两位固然功盖古今、睥睨当世,但太能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