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看到一些人脸上露出自豪或庆幸的表情。
“仗,总算打完了。”洛珩话锋一转,“按理说,该论功行赏,让大家好好享受一下太平富贵。这也是陛下和我的本意。”
赵佶赶紧在一旁点头:“是极是极!”
“但是,”洛珩这两个字咬得有点重,刚刚轻松起来的气氛瞬间又凝固了,“我这两天,睡不太好。”
将领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世子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一闭眼,就老是想到一些事。”洛珩像是闲聊,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着,“想到镇南王,想到岭南王,想到他们是怎么败的,怎么死的。”
大殿里落针可闻,只有烛火噼啪的轻微爆响。
“我在想啊,”洛珩抬起眼,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却让人心底发寒,“他们当初,势力也不小,地盘也不窄,怎么就说败就败,说死就死了呢?”
没人敢接话。
“想来想去,我觉得吧,”洛珩自问自答,“除了我汉王军将士用命,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底下的人,心思太活络了。”
几个原本属于镇南王或岭南王麾下降将,脸色已经开始发白了。
“今天可以效忠旧主,明天看我势大,就可以绑了旧主来投我。”洛珩的声音很平静,却像刀子一样刮在人心上,“这固然是识时务,但反过来想,是不是也有点让人……不太放心?”
他微微笑了笑:“万一哪天,又冒出个比我势更大的,或者有人在背后许给你们天大的好处,你们是不是……也能转头就把我给卖了?甚至绑了我去领赏?”
“不敢!末将不敢!”
“世子明鉴!末将对世子忠心耿耿!”
“绝无二心啊世子!”
底下瞬间跪倒一片,将领们脸色煞白,冷汗直流,争先恐后地表忠心。
“起来,都起来。”洛珩抬了抬手,语气依旧平淡,“我就是这么一说,打个比方。诸位将军的功劳和忠心,我还是信得过的。”
将领们战战兢兢地爬起来,重新坐好,却如坐针毡,面前的酒菜再也勾不起半点食欲。
“可是啊,”洛珩又叹了口气,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我相信你们没用。这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今天没事,不代表明天没事。我在一天,能压得住,万一我不在了呢?或者我一时疏忽了呢?”
他看向赵佶:“陛下,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赵佶赶紧点头:“爱卿思虑周全,思虑周全!”
洛珩转回头,看着众人:“所以啊,我替诸位将军想了想,老是带兵打仗,刀口舔血,也太辛苦,太危险了。如今四海渐平,也没那么多仗要打了。不如……换个活法?”
将领们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戏肉来了。
“我呢,和陛下商量过了。”洛珩说得慢条斯理,“打算在帝都给你们赐最好的宅子,封最高的爵位,再赏赐大批金银田产奴仆。让你们就在这繁华帝都,安安稳稳地享清福,做个富家翁,岂不快活?总比在外面风吹日晒、提心吊强吧?”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僵硬的脸:“至于你们手里的兵权嘛……就交给更年轻的将领去操心吧。你们劳苦功高,也该歇歇了。”
死寂。
彻底的死寂。
所有人都明白了。这哪是封赏?这分明是夺权!是要把他们圈养在帝都,当个一无是处的富贵囚徒!
有人脸色惨白,有人双手发抖,有人眼中露出不甘和愤怒。
但看看殿外隐约透出的、甲胄森严的侍卫身影,想想洛珩屠灭镇南王、逼死岭南王的狠辣手段,再看看龙椅上那个唯唯诺诺的皇帝……
那点刚刚冒头的反抗心思,瞬间就被冰冷的恐惧压了下去。
不交兵权?眼前就是万丈深渊!
交了兵权,至少还能活着,还能有钱有闲。
怎么选,不言而喻。
一个年纪稍大的将领最先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下,声音发颤:“末将……末将年迈体衰,早已不堪军旅劳累!世子殿下体恤,陛下隆恩,末将……末将感激不尽!愿交出兵权,留在帝都,安享晚年!”
有人带头,其他人立刻争先恐后地跪倒一片,纷纷表态,愿意交出兵权,感谢圣恩和世子恩典。
洛珩看着跪满一地的将领,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笑意。
他端起酒杯:“好!既然如此,那这杯酒,就祝诸位将军,从此安享富贵,无忧无虑!”
“谢陛下!谢世子!”
将领们慌忙举起酒杯,声音干涩地应和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味苦涩,难以下咽。
杯酒之间,兵权易主。
一场潜在的危机,消弭于无形。
洛珩放下空杯,看着眼前这群失了爪牙的老虎,眼神深邃。
下一步,该彻底消化这庞大的战利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