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列里沉默地走到静室角落,盘膝坐下。
他取出那盒散发着刺鼻辛辣气味的“冻土膏”,挖出大块墨绿色的膏体,如同涂抹防冻油般,仔细而用力地涂抹在双臂、胸口靛蓝图腾覆盖的区域。
刺骨的冰寒与灼热的剧痛瞬间侵袭神经,他额角青筋暴起,冰蓝的瞳孔却异常坚定。
每一次涂抹,都像是在重新淬炼冻土桑搏熬骨法的根基,靛蓝图腾在剧痛刺激下,隐隐泛起一丝微弱却顽强的光芒。
非洲战士则将那根粗大的锚链环横在膝前,深紫色的图腾纹路沉寂。
他取出一小块打磨粗糙的燧石,沉默而专注地,一遍遍刮擦着链环上那道被惊鸿钢盾砸出的深深凹痕。
刮擦声刺耳,火星四溅。每刮一下,他古铜色的脸庞肌肉便绷紧一分,眼神如同受伤的雄狮舔舐伤口,带着痛楚与不屈的野性。
他在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铭记并肩作战的亡友,也打磨着自己祖灵战舞的意志。
袁天罡则不知从哪弄来个小马扎,坐在静室门口,抱着他那硕大的朱红酒葫芦,有一口没一口地啜饮着,眯着眼,仿佛在打盹。
那根油亮的青竹杖斜靠在门边,杖尖似有若无地轻轻点着地面,发出极其细微、如同大地心跳般的律动,仿佛一只无形的耳朵,倾听着整个地听阁乃至千帆集地面之下的所有动静。
林默没有立刻去温玉床。他靠墙坐着,膝上横着裹布的“镇岳”。
左臂的剧痛在地脉温润气息的包裹下有所缓解,但掌心那轮血月烙印却如同被此地浓郁的“地气”与“人气”刺激,灼痛感反而加剧,深处那丝悸动越发清晰,隐隐指向某个方向,如同黑暗中无声的呼唤。
薪尽境初成的“熔炉”在体内滞涩运转,焚炉真意的灼热、竖瞳粒子的冰冷、星辉古血的微光、血月烙印的邪异…各种力量在失去外部重压后,反而在烙印的牵引下,再次变得蠢蠢欲动。
他熔金幽蓝的右眼瞳孔深处,冰冷的竖瞳纹路再次浮现,不受控制地解析着周围环境:地脉温玉床散发的精纯土行能量结构、山河盘运转时泄露的微弱空间涟漪、静室外通道中不同武者身上逸散出的驳杂生命能量场…海量的信息碎片涌入脑海,冲击着疲惫的神经。
他不得不分出更多心力,运转“渔火桩”的“定”字诀,配合“镇岳”刀魂的沉凝之力,强行压制体内躁动,梳理混乱的感知。
“心不定,刀如何镇?”袁天罡闭着眼,抱着酒葫芦,仿佛梦呓般嘟囔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林默耳中。
林默心头一震,看向门口那惫懒的老者。袁天罡依旧眯着眼,仿佛刚才只是呓语。
就在这时!
包三眼的身影出现在静室门口,脸色带着一丝凝重,对着看似打盹的袁天罡低声道:“袁老鬼,外面有点‘杂音’,跟你的‘货’有关。”
袁天罡眼皮都没抬,灌了口酒:“说。”
“‘墨线’那边传来消息,有生面孔在集子里高价悬赏,找一艘刚从‘鬼岛’方向过来的锈船,特别是…船上一个带着断刀、左手有伤的年轻人。”包三眼语速很快,“出手阔绰,用的是‘幽灵金’,路子很野,不像本地蛇。还有…”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暗哨发现,集子东码头停了两艘‘黑寡妇’快艇,上面的人…有‘惊鸿’的味儿。”
惊鸿派!
静室内瞬间落针可闻。
张松溪为清微梳理气息的手微微一顿。
玄苦大师掌中菩提珠光芒微凝。
瓦列里涂抹冻土膏的动作停下,冰蓝瞳孔寒光骤起。
非洲战士刮擦锚链凹痕的燧石猛地一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深紫色图腾纹路在皮肤下隐隐浮现!
林默猛地握紧了膝上的“镇岳”,左臂幽蓝纹路不受控制地亮起!
掌心血月烙印的灼痛与悸动,仿佛找到了源头,瞬间变得滚烫!
薪尽境的熔炉在惊怒与杀意刺激下轰然加速运转,毁灭的气息不受控制地逸散出一丝!
“嘿,沉住气,小子!”袁天罡终于睁开眼,浑浊的眸子里哪有半分醉意,精光如电,瞬间锁住林默逸散的那丝气息,一股厚重温和、如同大地承托万物的无形力场悄然弥漫,将林默那丝躁动的毁灭气息轻柔地压了回去。
“这里是‘地听阁’,不是鬼岛。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他看向包三眼,“知道是谁挂的赏吗?”
包三眼摇头:“藏头露尾,用的是匿名渠道。但能这么快摸到千帆集,还能调动‘惊鸿’的毒蜘蛛…来头不小。”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林默,“‘坤’字区有地脉迷阵,能隔绝探查,暂时安全。但你们不能久留。等张真人和清微道长稳住伤势,必须尽快离开。”
“离开?去哪?”瓦列里声音低沉如冻土摩擦。
袁天罡抱着酒葫芦,眯着眼,青竹杖的杖尖无意识地点着地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仿佛在聆听大地的回音。
片刻,他咧嘴一笑,露出黄牙:“急什么?老朽的‘百草烧’还没喝够呢!再说了…”他目光扫过林默紧握的“镇岳”刀,又看向静室深处温玉床上气息渐稳的清微道人。
“好刀,要淬火。好伤,要慢养。这千帆集里,藏着的可不只是追兵。”他灌了一大口酒,酒液顺着花白的胡须滴落,“等时候到了,自然有船来接。下一站嘛…东海深处,归墟之眼边上,有个老乌龟的壳子,暖和又结实,正好养伤。”
归墟之眼?老乌龟的壳子?
张松溪真人与玄苦大师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归墟圣地,敖青!袁天罡竟是要引他们去归墟核心之地?
林默心头也是一凛。掌心血月烙印深处那丝悸动,在听到“归墟之眼”四个字时,竟猛地一跳,仿佛被什么东西强烈吸引!
千帆集的喧嚣被厚重的石门隔绝在地听阁深处,坤字静室内,温润的地脉之气流淌。
疗伤的疗伤,淬骨的淬骨,磨砺意志的磨砺意志。而门外,市井的烟火之下,追索的阴影与圣地归途的惊涛,已然交织成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