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看出他仍然不习惯别人比他聪明，霍直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到这一点。
霍直的声音很平静，但隔着头盔有些发闷，“我叫霍直，单凭这个名字，你可能没啥触动，但有件事儿相信你不会忘记，十多年前被你指使黑军害死的副检察长霍正礼还记得吗？他是我爸。”
“噢……噢……噢……”翁兆刚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薄嘴唇张成了O型，用一下接一下的点头连接自己的逻辑。
一分种过去，他才尽量把眼睛睁大，感叹道：“难怪……难怪……”
沉默了十几秒，翁兆刚说：“你做的没错，我释然了。”
霍直猛地摘掉头盔，拔掉耳麦大声说：“你释然了？被你害死的人呢？那些家庭呢？”
翁兆刚无言而立。
这时，吊在霍直肩头的耳麦哇哇乱响个不停，天空上也聒噪起来，一架警用直升机像苍鹰一样在水库上空反复盘旋，威慑着有可能隐藏在搜索死角的危险份子。几名便衣平端着手枪从树丛和车子里冲出来，立时顶住翁兆刚的胸口和脑袋，把他摁倒在地。
霍直知道是自己的举动打破了这分平衡。在翁兆刚被戴上手铐时，霍直注意到他拼命抱着那串佛珠，不肯撒手。
不过，回到市里，在火速赶来的方国栋的主持下，霍直还是在专案组的审讯室里见到了翁兆刚，续上了那段未完的谈话。
霍直：你为啥只身回来？
翁兆刚：如果有别的选择，我肯定就不在这了。唉！跑累了，没有安生日子，看谁都像便衣，呵呵。还有，见不到老婆孩子，不敢见，不敢联系。老爹、老妈都快入土了，不这样，一面也见不着。再者，我身体不行了，活个一年半载的顶天了！再说这疫情，唉，谁想死在异国他乡呢？
霍直：保镖呢？小文他们呢？
翁兆刚：死了，死在外头了。
霍直：咋死的？
翁兆刚：看我成丧家之犬了，那几个老外先起的异心，打算逼我吐出些钱来。见这阵势，鲍九怕死老外手里，先一步带着几箱子现金把我的一个马*子拐跑了。但这小子还算有良心，临走给我留了个信号，结果我先下的手，把他们全药死了，连小文也一遭烩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那个想法。
霍直：你是不是突然之间觉得内心深处的什么东西崩溃了？
翁兆刚：呵呵……人到了这一步，才知道一切争名夺利都毫无意义。
霍直：后悔吗？
翁兆刚：除了后悔还有心悦诚服，这本身就是一场还没开始就胜败已定的战争，也许所有倒在正义面前的邪恶都会有这种感觉吧！
霍直：如果让你重新选择，你还会走老路吗？
翁兆刚没有说话，但他那双深陷的眼睛却埋藏着悔恨、潜伏着恐惧，又闪烁着一丝很细微很细微的希冀和追求，似乎回到了蒙昧的童真状态……
…………
案子审的很顺利，翁兆刚比所有人想像的都痛快，简直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对数十年所犯罪行供认不讳。他制造出来的卷宗摞在一起足有十几米厚，也如愿以偿地见到了他父母和妻女外孙，用悔恨的老泪向亲人们做了最后决别。
接下来到了庭审阶段，法庭交锋如同战场，真相揭露犹如抽丝剥茧，环环相扣。最终，事实框定了善恶的归宿。翁兆刚、黑军、枪漏子、老林、老于、“高矮无常”等数十人均被判处死刑。小龙、小超被判处死刑缓刑两年执行。但有一条附加刑，是“限减”。顾名思义，“限减”就是限制减刑，也就预示着他俩要为自己的罪行付出大半生的代价。其他犯罪分子也都得到了相应的惩罚。到此，翁兆刚犯罪集团彻底宣告覆灭。
……………………
穿过层林尽染的雪白，冬留下痕迹，让人感受到严肃的冷。人们捧着鲜花来到霍正礼的墓前，霍直和简思叶一左一右站在母亲的轮椅旁边，身后的人群己经覆盖了墓前的通道和草坪。
从亲属怀里挣脱的两个孩子挤到霍直和简思叶身边，像两个用棉服包裹的肉团儿。下巴上兜着小口罩的四岁的小文浩拉着妹妹的小手扬起稚嫩的小脸儿，问道：“爸爸、妈妈、奶奶，这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那么多的花啊？”
霍直和简思叶都看向母亲，霍母伸手抚摸着小孙子的头，轻轻地说道：“因为这些花感恩滋润它们生长的阳光和雨露，根茎上充满了正义和信仰的力量，所以，它们面对严寒，也要绽放到最后一刻。”
小文浩眨动黑亮的大眼睛，看着奶奶，又扭头看了看爸爸、妈妈和周围的人群，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